隋祖禹从日本回来后，陈虎隐隐感到办公室起了一些变化，但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就是有一种无由头的紧迫感越来越盛。

以前春节过后，大家总是要偷懒几天才慢慢进入工作状态。主管也是普通人，员工怕主管监督管理，主管何尝不怕员工催促决策审批，世上比糊涂更难得的是清闲，大家嘻嘻哈哈一起糊弄几天。

可今年开局却大不同，陈虎看隋祖禹越发不修边幅，整天胡子拉碴，像只陀螺到处团团转，要不是每天秘书还记得给他订盒饭，恐怕他真的要废寝忘食了。

要说忙就算了，主管都是工作狂，陈虎才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关键问题在于，隋祖禹对所有人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了。这么说吧，陈虎算是拿绣花针的张飞，平时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但凡一用心什么蛛丝马迹都能给你扒拉出来，因此隋祖禹放心把重大项目测试交给他。

最近，隋祖禹升级了对陈虎的要求，细中有细，不能有粗，今天因为一个小小文档错误，陈虎被隋祖禹好好教育了一番。

饭点，食堂。

陈虎一边从满盘的辣椒里挑小炒牛肉，一边向齐飞华和李子健大吐苦水。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都不对，总是达不到隋工的标准，感觉要疯了！”

李子健苦笑着挑起一根青菜，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感到隋工压力很大，虽然没有批评我，但他从身边走过，我就能感到一股超低气压。”

“我可能要被隋工扫地出门了。”陈虎说。

齐飞华一口饭一口菜地埋头吃饭，静静听着两人抱怨。她本来就不想搭理陈虎，这家伙平时话就多，唠唠叨叨个没完，你再和他搭两句，他就能顺着梯子往上爬，和你聊个海枯石烂。

结果抬头一看，齐飞华发现平时冲劲十足的陈虎，难得如霜打的茄子，蔫了，顿时心有不忍。

“你们也要理解隋工，今天早上我看新闻，去年，山寨黑手机已经占到市场的三分之一，销售量高达1500台，销售额预计300-500亿，偷税漏税都快100亿了。尤其是广东地区，各种冒牌、拼装的黑手机泛滥成灾，至少有三四十种品牌闻所未闻，关键是黑手机粗制滥造，没售后，没服务，还不缴税，价格比正常行货手机便宜好多。你说隋工能不烦吗？”

“又不是我们做的，隋工烦啥？”陈虎不经大脑地问。

“你是不是傻，盘子就这么大，黑手机和国外品牌一起挤压我们，市场被别人多占点，我们不就少了。前有狼，后有虎，你没看T2销售就没有之前好，隋工现在耀华T3做完，还要做下一代的3G手机，压力太大了。这时候你没帮上忙还犯错，不得说你两句。”

“这样啊，唉，我没意识到这个文档这么重要，没上心，一不留神就……”

“我早就说过，你做事要细心点，别老觉得不重要的地方影响不大，就一目十行看过去，文字和代码一样，错一个意思就变了，隋工帮你找错得花多少时间……”

齐飞华今天上午没吃早餐，还不到十一点就饿得发慌，好不容易到十一点，直接冲进食堂，点了一份牛肉盖浇饭，外加一个鸡排。盖浇饭三下两下吃完了，她一边切手里的鸡排，一边劝陈虎。

陈虎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盯着对面齐飞华咯吱咯吱地切鸡排上一根顽固的筋，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突然，陈虎抬起头对齐飞华说：“飞华，我认真观察后发现你……”

“什么？”齐飞华问。

“比其他女生，吃得多好多。”陈虎认真的说。

旁边一个拼桌的同事差点把饭喷在陈虎脸上。

“又不是你付钱，管那么宽。”齐飞华面无表情，把最后一块鸡肉放入口中，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走了。

“我只是和记忆中所有的妹子对比后，发现她吃完饭还能吃个鸡排，实话实说而已。”陈虎和李子健解释道。

李子健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找到女朋友的几率几乎为零，还没交往就被你气死了，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唔！”

……

穆言在办公室吃完一盒沙拉后，拿着一叠彩页来找郝仁。

“老板，今年世界电信展时间定在12月底举办，我们参加不参加？”

“世界电信展？你的意思是去瑞士日内瓦参展？”郝仁很疑惑穆言会有这样的提议。

世界电信展是由国际电信联盟，于20世纪70年代创立，每三年举办一次，至今已经举办了9届。世界电信展为通讯行业企业、政府、第三方机构提供了交流和对话的平台，历来被各国视为科技发展的盛会，有全球信息通讯产业“奥林匹亚”之称。

对于通讯厂家来说，这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展示机会，此前也有中国的厂商试水过。但由于举办地是千里之外的瑞士日内瓦，欧洲不是耀华现在的目标市场，郝仁仅仅是关注下每年展会上发布的前沿技术而已。

“今年的举办地是香港，这是中国电信展第一次在日内瓦之外的地点举办，据说香港为了申报准备了一年半。信息产业部很重视这次展会，特别给内地企业预留了2万多平米的展厅，想要展现我国科技产业的规模实力。现在主办方授权了国家邮电集团组织内地企业报名，规则很公平，也不复杂，不看企业大小，一律先报名先选展区展位，所以我一收到报名消息就赶紧来汇报了。”

“在香港不错啊，和日内瓦相比，光展位费就可以节省30％-50％左右，欧洲人工多贵啊，算上客户招待、酒店住宿、交通费用等，能省不少钱呢。”

“是的，而且这次还有少量的参展补贴，我打听了一下，国内大部分的厂商应该都会参加。”

“这次主题是什么？”

“沟通世界，无间连接。”

“现在2月底，还有10个月，时间上不知道……”郝仁若有所思，拨了个电话给隋祖禹让他过来下。

几分钟后，隋祖禹挠着头进来了，一脸疲惫。

“水煮鱼，咱们的3G手机进展怎么样？今年年底能弄出一个现网能用的不？”郝仁没有过渡，直接说正事。

隋祖禹刚才饭后在打盹，听到这个时间点大吃一惊，瞌睡彻底醒了。

“按计划应该是明年一月完成测试。今年，我国的3G牌照应该不会有准信，我们还有时间慢慢优化产品，为什么要提前到今年年底？”

于是，穆言又把香港电信展的事详细说了下。

“对内地来说是不着急，但香港2003年就已经建成覆盖全岛的3G网络，去年运营商正式开通了3G电信业务，正式宣布全港进入下一代网络时代。香港是内地网络建设的一次预演和试点，市场反馈和消费者体验都最终都会为内地的运营商和厂商提供借鉴。这次香港能够申办世界电信展成功，主办方应该是看中了香港良好的网络环境和领先的通讯体验，想要给各国的3G网络建设注入强心针。我们如果参展，就不得不是3G的产品，否则就没有必要参加了。”

郝仁说完，泡了三杯茶，大家一起清醒清醒下脑袋再决定。

隋祖禹听了觉得兹事体大，他心里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但又害怕做出来的产品不够好，在外面丢了脸。

“你给我半天，我和项目成员好好讨论下，下班前我一定回复。”

“穆言，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要慎重，就等隋工好好分析下再说。”

说完，大家各忙各的去了。

隋祖禹回到办公室，打开项目进度表，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项需求的研发进度，目标赫然写着1月完成现网测试。如果现在要改为12月底正式商用，倒推过来，每一个阶段都要缩减不少时间。

隋祖禹清楚，原本的计划已经够紧张了，但大家想着一鼓作气做完，回家过个好年，勉强都应承下来。现在又要缩减时间，无论能不能做到，大家一顿哭爹喊娘是免不了了。

2点午休结束，隋祖禹把3G手机项目组成员都召集起来开会。可能是因为最近大家加班多，午休睡得特别沉，现在各个睡眼惺忪，两眼无神。

隋祖禹轻咳一声，没有底气地说道：“我有个事想和大家商量，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这预防针打得大家突然警觉起来，瞪大了眼睛，仿佛想从隋祖禹风平浪静的脸上，找到下面的暗流涌动。

隋祖禹不想让大家猜测，直接问道：“商用版本能不能提前到12月？”

像一枚炸弹从天而降，做好心理准备的提醒没有任何用，所有人被轰成了一块焦土。

“隋工，我是不是幻听，你是说12月完成商用版本，不是测试版本？”

陈虎有点不肯定地问，如果是测试版本，还是可以赶一赶，如果测试过程出了问题，离商用还有一段时间，还来得及修正整改。

“商用版本。”隋祖禹不好意思地又说了一般。

“不可能！”

一个声音坚定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