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拨通了汤媛的电话,声音有些急切。
“汤媛,你快看我发给你的照片,上面有一座小型基站的铭牌,铭牌的最下方有一串编码。据我所知,每一台基站的编码是独一无二的。你快把照片和这串编码发给当地警方和大使馆,麻烦他们联系这家中国基站公司,根据上面的编码看看能不能找到基站安装的位置,隋祖禹发照片给我的时间在你打电话给我前不久,我想这应该在他被绑架的地方附近。”
汤媛听了喜出望外,立马电话拜托大使馆帮忙联系,大使馆的值班人员也不含糊,迅速翻查资料,找到了对方办公室电话。然而时值深夜,电话并没有接通,值班人员问汤媛要不要天亮直接去这家公司办公楼。
汤媛好不容易在绝望之中觅到一丝可能,人命关天,怎能坐等天亮,直接问了这家公司的员工宿舍地址,叫醒了新来的司机,乘着夜色出了门。
凌晨4点,无星无月。
这家基站公司的一名年轻男员工深夜听到门铃骤响,睡眼惺忪地起床,在黑暗中看到了门外头发凌乱、两眼通红、身着白衣的汤媛,吓得一个激灵,彻底地清醒了。
年轻男子得知汤媛的来意后,想起几天前来自大使馆的求助通知,赶紧上楼把睡梦中的工程交付经理摇醒。
上下奔走之间,整栋小楼的员工都被吵醒了,查资料的查资料,出主意的出主意。同胞有难,连做饭的阿姨都没有袖手旁观,倒了一杯水给汤媛,又真心安慰了许久,还去菩萨画像面前上了柱香,祈祷隋祖禹吉人天相。
这批基站是两年前从国内发货的,负责交付的人员已经回国了,现在找起来颇费功夫。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一份文档输入铭牌上的编码,终于在屏幕下方出现阿博洛村的地理位置。汤媛喜极而泣,大家击掌欢呼起来。
清晨六点,三辆警车浩浩荡荡地朝着阿博洛村进发了。虽然隋祖禹被绑架的地址已经找到,但谁又知道绑匪会把人转移到哪里去,中间会又多少人目击,汤媛坐在最末的一辆警车上胡思乱想,心情随着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起来。
大约上午7点的时候,大家到了阿博洛村,找到了照片中的基站。由于基站中的电源、线路等模块可以回收卖钱,以前经常有人来盗取。于是,运营商让供应商部署站点的时候除了安装安全锁,还设置了摄像头。发现摄像头后,警方联络运营商获取了隋祖禹被绑架当天的影像,虽然绑匪遮住了脸看不清,但却查到了带走隋祖禹的那辆破旧的蓝色小汽车。
救援行动就此展开,被洗劫的店主已经缓过来,继续开张营业。看到警察来调查,主动提供了车辆离去的方向、绑架的人数以及自己丢失的财物。警方沿途盘问寻踪访迹,走走停停往北行进了一个小时,在一处偏僻村落失去了线索。
带头的警官爬到高处眺望,这个村落只有一条主路进入,再往前走就要进入深山了,山路崎岖,小汽车不可能再往里开了。于是,带头的警官判断绑匪要不藏匿此处,要不弃车逃走,决定在这个村落铺开搜查。
隋祖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漆黑的屋子没有时间的流淌,让人觉得这里的黑暗没有尽头,只能巴巴地等着窗口缝隙漏进来的一点微光。
隋祖每天至多一顿干粮,浑身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依靠着门口边的墙醒醒睡睡,听门外看守自己的人说什么。今天,隋祖禹感到门外的声音明显透着暴躁。
“鲁多一天都没回来,不会拿到钱跑了?这小杂种,要是敢骗我,我一定剁了他。”
“应该不会,他父母弟妹就在这个村子,不回来就不怕我砍他全家?”
“会不会被警察抓了?我就说不要惹外国人,他们大使馆会给警察施压,说不一定现在警察正在抓我们的途中。”
“这还不是鲁多出的主意,说他以前的老大经常绑架外国人,外国人有钱,每次都能拿到巨额赎金。”
“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去找鲁多。要是鲁多拿到钱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钱拿出来分,要是鲁多被抓了,估摸会供出我们,横竖都是个死,留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去外地避避风头。”
“这倒是个法子,那里面这个人怎么处理?我们要不要带走?”
“不管了,你看他一副病鬼样子,经不住折腾,带着他也是个累赘。”
于是,隋祖禹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顿时明白了,自己是被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了,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还真是遗憾。
警察搜查的这个村并不大,挨家挨户地询问,也就十几户人家。有一个村民说认识这辆小车,说是伊凡的,他就是这个村的人。然而,当警察前往伊凡家,发现伊凡并不在家,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两个半大小孩,看到警察紧张地说,伊凡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这个村子主要讲豪萨语,汤媛听不懂,只能在车上焦急地等候消息。看着警察进进出出,每一次有人回来汤媛都以为找到了隋祖禹,兴冲冲迎上去询问,结果来人常常只是摇摇头,拿了点什么就走了。
这个村主要以种植玉米为生,环绕着村落数间民房的便是无边无际的玉米地,这个季节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玉米秆由青变黄,被饱满的果实压弯了腰。
汤媛的目光在这片玉米地游离,突然,扫过村落最远处时,发现内侧一角的玉米秆倒塌了一片。汤媛出生农家,从小做农活,知道农民最是爱惜农作物,行走都会小心翼翼,不可能碾压快要成熟的玉米地,心里感到事有蹊跷。
正巧两名警察走过来,汤媛赶紧拉过其中一个瘦高个警察,指着那个地方,说:“警官你看,那里像不像有人开车碾压了玉米地。”
于是,瘦高个警察叫上另外一个警察朝玉米地走去,汤媛也跳下了车跟了过去。果然,走近就看到了车辙痕迹,往里走,玉米地中间被车碾出一片空地,不少玉米苞被压碎,陷在泥土里,一切都证明曾经有车停在这里过,但现在车已经不见了,应该原路开走了。三人继续往里面走,大约10分钟钻出了玉米地,眼前出现了一间破旧的茅草房,窗户被木板死死钉住,门上挂着粗大的链条锁。
汤媛此刻又害怕又期待,她有预感,隋祖禹就在里面,立马就想要往前冲。
两个警察担心绑匪还在附近,拦住了汤媛,掏出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三人远远绕行房子一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危险解除,汤媛朝房子大声喊:“隋祖禹,隋祖禹,你在里面吗?”
隋祖禹听到了,动了动开裂的嘴唇,可是快两天没有喝水的嗓子像磨损的机器,用力只发出呀呀两声闷响。隋祖禹拿身子朝门撞了撞,链条发出叮铃咣啷的声音,汤媛立马冲向门口就想开门。
高瘦警察叫汤媛让开,朝链条开了一枪,响声震耳,粗厚的链条锁却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警察想了想,开始撬窗户上了木条,没想到绑匪竟然如此谨慎,里三层外三层钉了好多,好一会才弄开了四五条。
这时,只见汤媛从一侧的墙角拖着一个重锤缓缓走来,在警察惊讶的目光中,高高抡起,咣当一声,链条锁应声落地,门开了。
靠在墙角喘息的隋祖禹,在一道刺眼的中午阳光中,看到了手提重锤,浑身反射着金光的汤媛。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女人好特别。
汤媛把重锤往旁边一丢,大踏步来到隋祖禹身边,解开他身后的绳子,左看右看还有没有哪里受伤,然后凭借大力把近18米的隋祖禹扶起,步履蹒跚地朝门外走去。
隋祖禹从黑暗中突然暴露强烈的日光下,眼睛很不适应,索性闭上双眼任由汤媛架着他往前走去。直到门外的高瘦警察过来帮忙扶住另一边,隋祖禹还有些不情愿,尽量把身子挂在汤媛身上。
人已经找到,带头的警官吹着哨子宣布收队,高瘦警官把找到隋祖禹的过程和同僚们讲了一遍,重点渲染汤媛重锤开门的一幕,所有人把汤媛围住,对她的力量交口称赞,甚至有人说考女警肯定没问题。
回市区的警车上,隋祖禹和汤媛坐在最后一排,隋祖禹靠在汤媛的腿上半躺着,把汤媛挤到一个极小的空间。汤媛顾虑隋祖禹受到极大的惊吓,到现在还一言不发,也不计较,一只手慢慢地顺着隋祖禹的乱发,很快就把隋祖禹哄睡着了。
为了找到隋祖禹,这次汤媛惊动太多人了,看隋祖禹睡着了,汤媛开始给郝仁、陈晨、大使馆和基站公司帮忙的人报平安。单手操作不方便,汤媛抽出给隋祖禹顺毛的手发短信。
没想到,汤媛一抽手,隋祖禹就睡不安稳了,到处摸汤媛的手,找到后放在自己头上顺了几下。汤媛哑然失笑,只好随了他的愿。
车窗外迎来一个华丽的黄昏,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急速下坠,染出一片浓淡相宜的红色天空。
汤媛看着安然入睡的隋祖禹,金色的余晖勾勒出他瘦削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颠簸中微微轻颤,安安静静地惹人心疼,全不似醒着时那么讨人厌。
隋祖禹动了动嘴唇,似在呓语。汤媛低头凑近一听,脸都红了。
“汤媛,你什么时候才答应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