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这样子也不知道像谁?气死我了!”刘大水捂着胸口,呼吸加重,胸脯一起一伏像潮水一般。周凤莲给他倒了一杯水,假惺惺地说:“别生气了,儿大不由娘,你让她去折腾吧,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周凤莲会见风使舵,与其火上加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刘大水发出“哼”的鄙视声音:“女娃子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不过花拳绣腿罢了。书都读到牛粪里去了,还跟父母顶嘴。”刘大水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淑敏。
淑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外人。她站起身往外走,一边捂住嘴一边碎帛似的哭泣,别人不理解自己就罢了,自己的父亲却跟那些人一样沆瀣一气。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孤岛,四面环水,看不到岸边。
傻子春生迎面走来,他手里反拎着一个草帽,里面兜着鲜红的树莓,看得出是刚刚采摘的。他老远兴奋地喊:“淑敏,马鸣山那边真的有树莓,好甜好甜,你要不要尝尝?”他抓起一把想要递给刘淑敏。
刘淑敏没有说话,傻子睁着茫然而惶恐的眼睛看着淑敏:“淑敏,你怎么哭了?”春生崛起嘴做出不开心的样子:“你哭我也想哭。”他真的哇哇大哭,像个孩子一般。
刘淑敏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脸上立刻阴转晴,熟悉的小酒窝重新回来了:“我没事,看到你我就很开心。”刘淑敏拾起草帽里的树莓丢到嘴里,清冽甘甜的滋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还真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太好吃了,刘淑敏又尝了两个。
“早上我在马鸣山那边听到百灵鸟叫,我也会。”傻子春生嘟起嘴有模有样的学起来,刘淑敏难以相信清脆响亮的鸟叫出自傻子的嘴,心中不禁由衷地升起敬佩之心。谁说他傻?说他傻的人才是真的傻,刘淑敏在心里想。
那天上午,刘淑敏将辛苦拟定的报告交给支书刘振华,没想到刘振华只瞟了一眼,不在意地将报告放在桌子一角。刘淑敏没想到支书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他无声的态度似乎给了她当头一棒,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刘淑敏愤怒地盯着支书,一个秃顶的五十岁男人,脸上的横肉闪着油光,白色衬衣的领子泛黄,像领导又不像领导,举手投足有官场风味也有小市侩气息。刘振华当支书有三四年,在他任职期间,泽宇村确实有了很大的发展。可是,也不能无视别人的劳动成果吧!
“叔,你没看里面的内容怎么就把它甩到一边了呢?泽宇村想要可持续发展下去,必须整治过度开采,进行生态保护,全方位发展。”刘淑敏想要据理力争,可是刘振华皱着眉头,显然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办公室里的座机电话响了,刘振华接了一通电话后对刘淑敏说:“你先把报告放在这里,等我看完再回复你。你现在和二队队长黄志刚赶紧到镇上医院,金波他娘李大芝喝农药,被村里人送去抢救了。”
黄金波是刘淑敏的高中同学,老实憨厚,高考没考上就顶替他爸黄建强的职在七一钢厂上班。他娘李大芝为了赚取外块,在家里每个房间安置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开了棋牌室。一到正午,李大芝估摸着村里人吃完了饭,便去牌友家里吆喝。
如果那时候你去村里转一圈,没准能听到李大芝的召唤。泽宇村上空正午准时飘荡着李大芝的响亮尖利的嗓音,还时不时地调侃几句:“猴子,吃完了没有啊?打牌啦!”“结巴,三缺一,快来凑个角!”“干嘛磨磨蹭蹭的,被你男人压着了么?”
李大芝的牌铺风声水起,而老黄退下来以后无所事事,正好在李大芝的带动下玩起了麻将。别看他四体不勤,打起麻将像猴一样精明,常常令别人输得叫苦不迭。渐渐地,老黄尝到了甜头,不想在自家拘束,跟着一帮人去更高级的会所“码砖”。
老黄夜不归宿成了常事,这让李大芝非常恼火:“家里不能打牌么,要去外面,是不是外面有情况哦?”李大芝和老黄为此两天小吵,三天一大吵。李大芝明察暗访,疑神疑鬼,怀疑老黄在背地里做对不起自己的勾当。
夜里,她带着一把菜刀闯进了会所,找到老黄。听人说那时候老黄正得意地大声喊着:“自摸,胡!”没料到话一说完,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其他人吓得面如土色,其中的两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尖声叫喊着“杀人啦!”然后四散而逃。
老黄觉着李大芝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丢了面子,黑着脸回去后跟李大芝大吵了一架,将厨房里的碗盘摔得精光,水泥地上一片狼藉。从没发这么大火的老黄着实让李大芝吓了一跳,以往都是李大芝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居然跟自己对着干。
李大芝的自尊心受到巨大的伤害,她一下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头发披散,衣角向上撩起,露出了浑圆的肚皮:“你他妈老不死的,我怎么瞎了眼嫁了你这种人,你竟然敢打我。黄建强,你等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金波奶奶着急地在内屋指着黄建强的脑门骂:“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呀?我为什么不死呀,活到这个岁数还要吃你们的屎渣滓。”她捶胸顿足,一把鼻涕一把泪,向着墙上的相框:“我要死了,一了百了,不用看你们的脸色。我那老不死的老伴,你咋不把我带着一起走啊?”
大半夜婆媳俩的鬼哭狼嚎惊醒了邻居,年纪大的出来劝架:“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商量,非要你捶我打呢?夫妻俩磕磕碰碰的正常,算了吧,这晚了赶紧收拾收拾睡觉。”
李大芝的哭声渐渐小了,众人以为争吵之火熄了,纷纷返回自己家继续睡觉。没想到两个小时以后,黄建强在门口大喊:“救命!快来人啦!”原来李大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瓶农药,喝了一大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