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刘大水在福贵家里喝高了,瘦削的脸通红,额头看去更加饱满发亮。他朝福贵家墙的全家福瞟了一眼,一字一顿含糊地说:“福贵,还是你幸福!儿女双全,来,干一个!”
大水颤抖地将杯子高举在空中,与福贵的杯子碰撞出清亮的响声,接着一饮而尽。他咂吧着嘴,夹了块卤肉到面前,一不小心掉在了桌,大水干脆用另一只手捡到了嘴里去。
“哪幸福不幸福的哟,一把年纪了!都不是平常老百姓?过普通的日子!”福贵抿了一小口,眼皮耷拉着,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手中的酒杯,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儿女是来讨债的!”
一旁打毛衣的张慧琴听到福贵的这句话抬起头,不满地说了一句:“什么讨债的?你知足了吧?!”儿子大方虽然不成器,好歹是他家的独苗,那可是传宗接代的人;女儿锦虹出来班挣钱,自己能养活自己。
虽说他家的房子新盖起来的,还有一股水泥腻子的味道,那也没落后于群众百姓呀!有些家现在还是土坯房子呢!想到这里,张慧琴又说了一句:“住着新房,有肉吃有酒喝,还想天呢?”
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福贵拿着筷子指指点点,不屑地说:“妇道人家懂个啥?”张慧琴白了他一眼,收起针线,去屋外等孩子们回来。
“慧琴没说错,什么都有了,叹什么气!”大水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粗放浑厚,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不说了,来,咱们继续喝,咋哥俩喝好!”
俩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小时候,福贵笑着说:“想当初,你可是咱班的班长呢!优秀着呢!”福贵竖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那时候,你可是真风光啊,大家都以为你会考大学呢!”
大水摆摆手,一副羞涩的样子:“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命呀!”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爷爷的成份不好,或许他现在真的是城里的高才生呢!那会儿为此,不让参加高考,刘大水为此还哭过鼻子呢!
“我爸跟我说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张皮。这些年,我也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了自己的天下。”刘大水回忆过往唏嘘不已,“你咋也没呢?你成绩也不错啊!”
“家里穷呗,能个高中就不错了!我是家里的老大,再不出来工作,弟弟妹妹就没法生活了!”福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活在那个年代,我命由天不由我呀!”
兄弟俩说到动情处,又干了一口。福贵继续说:“刘振华那小子捡到了大便宜,当兵复原回来赶了好时候,给了个官当。还记得以前他总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哭鼻子呢,如今我们几个,他混得最好!”
“那可不?论能力,我哪一点不比他强?!”刘大水红着眼,无奈地摆头。刘大水算是人中杰,只可惜投错了胎,家庭成分不好,耽误终身。
“你俩别扯犊子了!大水,你知足吧,你们家淑敏多有能耐,年纪轻轻就是一个官呢!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张慧琴对他俩的话嗤之以鼻,自顾自地用抹布将桌子的花生壳、鱼骨头等食物残渣抹到纸篓里。
夜已经很深了,寂静的屋子就听到两个大男人高谈阔论的声音,偶尔产生诡异的回声。墙的时钟在一分一秒地走动,张慧琴熬不住,先去睡了。刘大水和福贵聊着聊着,也有了倦意,不停地打着哈欠。
大水直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福贵家的门。福贵说:“行不行啊?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大水冲着他嘿嘿笑了一声:“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诉你我没醉!想当年,我可是千杯不醉。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外面黑黢黢的,月光下树影在晃动。风一吹,“哗哗”地响。草丛里蛐蛐在不停地叫。走了一百米后,刘大水尿急,小腹撑得难受。他扶着路边的墙,看来不服老不行了!他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快速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一泻千里。
“瞄——”一个黑影从他身边跃过,吓了他一跳,他快速拉裤子拉链,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回到家以后,刘大水发现床铺空荡荡的,周凤莲不在,柜门敞开,她平日里穿的衣服也不见了!
刘大水又去邱喆房间,发现邱喆在床呼呼大睡,毯子被他压在身下,一角已经掉在了地。刘大水把毯子放回床,帮他掖好,又退出了房间。此时,他的酒醒了一半,深更半夜,她能哪去呢?他打着手电筒到村子附近转了一圈,依然没发现踪影。
那天晚,刘大水一夜没睡好,她担心周凤莲的安危。第二天,邱喆起来后,刘大水拦住邱喆:“知道你妈昨天去哪了吗?”邱喆一脸茫然:“我昨天回来就没看到她。我妈能哪去?”
刘淑敏正好从棚屋里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声:“我昨天十点睡觉时,看到她在房间里走动呢!”其实,刘淑敏已经听村里人说起父亲和阿姨吵架的事儿,但是具体原因还不太清楚,但隐隐地觉得和自己有关。
“邱喆十一点回来的,我一点回的,也就是说你妈就是在这两个小时之内离家出走的?”刘大水盘算着。深更半夜的,会去哪里呢?真是不让人省心,刘大水有苦难言。他今天白班,看了一眼外面,不能再耽搁,不然就迟到了!
其实,周凤莲夜里负气出走,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娘家吧,娘家在很远的大山里,深更半夜没有车。她只能拖着一个行李箱,去了跟她要好的朋友吴少梅家。正好吴少梅男人去了国外钢厂打工,不在家,周凤莲觉得去她家最合适。
吴少梅家离泽宇村大概五里路,走过去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到达她家门口时,吴少梅已经熄灯睡觉,听到有人敲门,隔着门询问知道是她时,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