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婷玉搅动着碗里的粥,眉头紧蹙,嘴角抽了抽,火气直往冲。她的另一只手握紧拳头,躲在被子里微微颤抖。她冷笑了一下,原来所谓的亲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破成玻璃碎渣,扎到肉里生疼。
“咱们账还有多少钱,大概能维持多久的运营?”缪婷玉冷静下来问。
“我看了一下,咱们前期已经投入了两百万,大概还需要一百万。虽然公司的账还有一百万,可是咱们公司不能再往里投了,不然公司即将面临入不敷出!”陈朗忧心忡忡。
缪婷玉思忖了很久,艰难地说:“先应付紧急的,其它的慢慢来。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把好关,泽宇村的项目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听明白没有?”
“我明白。”陈朗斩钉截铁地说,自从毕业,缪婷玉一直把自己当自家人,这份恩情,他还是记得的。陈朗虽然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但是做事雷厉风行,决策果断,深得缪婷玉的赏识。
“那公司的大小事务有劳你了!对了,缪强那边,你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
“好的。那您好好休息,有事CALL我!”陈朗收拾好文件,转身走出病房。在走廊,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杨明起,杨明起扬起手问:“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陈朗停住脚步说:“缪小姐让你您费心了,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谢谢!”说完,又冲杨明起莞尔一笑,留下匆匆忙忙的背影。
杨明起站在原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刘淑敏跟他提过百通的负责人是一位叫陈朗的人物,虽然他没见过陈朗,不知道他的长相。隐隐中又觉着眼前这个人跟淑敏口中的那位有不谋而合之处。
杨明起走进病房,见缪婷玉正在那里发呆,手却在不停搅动几乎凉透了的小米粥。杨明起将小桌的小米粥倒到另外一个碗里,又从保温桶里倒了一碗。
“赶快吃吧,别都凉了!”
缪婷玉听到杨明起的话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谢谢!”
“刚才那位小伙子叫什么?”杨明起轻描淡写地说,仿佛不经意间提及某一个朋友。
“陈朗,我的助理!”缪婷玉啄了一口粥,抬起头看着杨明起,狐疑地问,“你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问问。这不是好奇嘛?!”
缪婷玉警惕的心放松了下来。
“医生说你明天可以开始化疗了!”杨明起将赵医生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缪婷玉,现在要做好剃光头的准备。
缪婷玉的脸阴郁下来,她摸了摸长及耳后根的短发,柔顺而且有光泽。头发对于女人的外形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想起了没有头发的尼姑,嘴角不自觉地哆嗦。她不要成为尼姑,不要变成一个丑陋的女人,这种灰暗的情绪让她的胃又跟着抽紧了一般难受。
“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有事打我电话。”杨明起说。杨明起出去以后,隔壁床的大妈打水回来了:“姑娘,就你一人呀,你朋友呢?”
缪婷玉无精打采地说:“他出去了!”
“你是不是明天要化疗?”大妈料事如神,“我进来没两天就让我化疗了!头天就把头发给剪了!”大妈摸摸自己的假发,接着说:“没事的,去买顶假发戴着,一样的!”
大妈的热情缓解了缪婷玉的情绪,缪婷玉开始平静下来,问了很多相关事项。大妈一一为她解答,言谈举止一点儿都不像化疗多次的人。
一个小时过去了,缪婷玉无聊地翻看枕边的杂志,杨明起兴冲冲地进来,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缪婷玉发现他大变样,戴着一顶棒球帽,耳后露出青绿色的头发茬。他掀下帽子,露出光光的脑袋,像化缘而来的和尚。
缪婷玉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惊愕地说:“天啦!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剃成光头了?”杨明起红着脸,摸了摸圆溜溜的脑袋:“怎么样?还不错吧!陪你一起。”
杨明起从黑色塑料袋里又拿出一丛假发,戴在自己的头,那滑稽的样子逗得缪婷玉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搞笑?”
杨明起摘下头套,递给缪婷玉,说:“给你的!”缪婷玉摸着这头假发,抿着嘴,瞧了一眼杨明起,感动得眼里噙着泪花,轻声说:“谢谢你!”
“跟我别客气了!”杨明起大方地说。他重新戴那顶黑色的运动帽,左右摇晃着脑袋说:“怎么样?还可以吧?我觉得这样不错。”
缪婷玉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像个孩子样掉下了几滴晶莹的眼泪。“明起,谢谢你!”这是缪婷玉第一次这么称呼杨明起,心里暖暖的。
“你帮我请个护工吧,这里不用你操心,你的店子还需要你!”缪婷玉强烈要求。看到杨明起这样对待自己,她已经很知足了,即使让她死去,她也心甘情愿。
“没事,我来吧,反正我的店里有人,待会儿我再转过去看看。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养病!”
护士过来帮缪婷玉抽血化验、消炎打针,又来给她剃头发。一头的秀发缓缓地落在地,一溜溜的像沟壑一样,裸露出白色的头皮。
缪婷玉不敢看镜中的自己,她让杨明起把镜子拿开,坚决不要看光头的自己。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像只鸵鸟一样,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经过杨明起和隔壁大妈的再三劝说,缪婷玉才正视这一事实。
“我觉着挺好看呀!我们来照个合影。”杨明起拿起手机,调成相机模式,屏幕中两个大大的亮堂的脑袋凑到一起,“咔嚓”一声,笑容定格在瞬间。
杨明起变得愈加忙碌,他不仅要照顾在医院化疗的缪婷玉,又要时不时去看望童倩和两个孩子,还得抽出时间来处理生意的事情。那些日子,他很少回泽宇村,也很少见到刘淑敏。俩人打电话也只是敷衍两句,匆匆挂电话。
没人会注意到这条裂痕已经产生,只有在它不堪重负时,才会“砰”地一声,引起他们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