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县古城路肖记杂烩汤馆。

小蝶步子沉重的走上台阶。

“小蝶回来了！”老肖矮小的身形出现在店门口，表情中带着讨好。

从养父身边走过，她的身高已一米五八，高出老肖一大截，这让老肖既骄傲又有一种挫败感。

小蝶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桌子前，把书包挂在墙上。

靠墙的一个置物架上，放着一个小瓦盆，平常的情况下，这个瓦盆都是放在杂烩汤锅旁边的一个案子上的，用来盛放顾客交上来的汤和饼子的钱，这样敞开放着，也便于找零。

小蝶刚想说，你把盆子放这儿影响到我挂书包了，然而她没有出声，因为她看到一张崭新的50元钞票。

这个汤店，一个月也收不到一张大票，大票也找不开呀。

“爸，今天发财了？收了这么一大张票子！”

小蝶拿出来端详，主要是好奇，杂烩汤店是小本生意，她还没有近距离看到过十元以上的钞票呢！

“那不是收客人的，是小周偷偷留给我们的。”老肖缓缓地说。

“小周？哪个小周？是周道哥哥？”小月一下子有些兴奋。

“是的，他今天来过。带着一个同事来吃饭。”

“周道哥哥有工作了？他刚毕业就有工作了？太厉害了！

爸，他不过喝了一碗杂烩汤而已，你怎么能收他这么多钱！你想钱想疯了？”

“小蝶，我都说了，是他悄悄放在筛子下边的，我根本不知道。他这么好的人，我怎么会收他钱？”

小蝶气消了点。

“爸，我刚才不该发火……可是，你为什么不留住他？我最近学习成绩不好，他来了正好有些题好让他教教呢。”

“他考上大学了，听说通知书送家里，他急着赶回去准备上学的事，不是还得办粮本转户口嘛。”

“周道哥这么厉害？考上大学了？成大学生了？我就知道他很厉害的！”小蝶脸上兴奋的放光，好象是她自己考上大学了一样。

但随即她的神情黯淡下来了，小声说：

“可他也该见我一面啊。”

“我让他去宛都时来看看你，他答应了！”

“真的？太好了！”小蝶脸上浮现出喜悦的颜色，高高兴兴进后院换衣服去了。

上了一下午的课，她头都是大的，心情也极不好。

但现在忽然心情大好，肚子也感觉到饿了，她要换了衣服洗手吃晚饭了。

……

云河县紫陌乡大周庄。

周道还没到家门口，就发现院子里很是热闹。

“道哥回来了？”

“这不是道子吗？真是出息了啊，考上大学了！”

“大学生回来了，哎呀，这穿得可像城里人了！”

“啥叫可像？我见过城里人，还没道子穿得好看！”

“……”

周道微笑着一一打招呼，大周庄就这样，谁家有个好事，大家都围过来，分享喜悦。

院子里或站或坐不少人，都是来串门的，昨天一听说周道被大学录取了，村里像炸了锅一样，不是个个都说周道考砸了吗？这咋就录取了？

当好事的人看到那张规规整整盖着宛都大学大印的录取通知书时，不由得乍舌了：老锤子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啥好事儿都往他家窜！

平常跟周道家没有交往的人家，也一下子熟络了起来，到家坐坐，聊聊家常，说说吉祥话，就算是祝贺了。

看到周道进院，徐翠花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抓住周道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眼泪花花的。

“道儿你这娃，出去这么久也不说回来看看，看娃瘦的……”

隔壁婶子大着嗓门说：“嫂子你可别说道子瘦了，明明是吃胖了，你看脸上都有肉了呢！”

“道子在宛都过的是城里人的日子，那日子可滋润了，哪像咱这连云河县城都没去过的人，早晚都得吃红薯稀饭！吃个菜也就是个生拌萝卜丝儿？”

“是啊，道子不是瘦了，是胖了，婶子你就放心吧！”

“这次道子回来咋没带个媳妇儿回来了，听说城里叫女朋友，……翠花婶子还等着抱孙子呢。”

“说啥呢，人道子是有媳妇的人了，罗小茵这不快过门了吗！”

“罗小茵？有他妈汪东枝那种人品，还一张嘴就是1000块彩礼，抢钱啊这是，只怕现在倒找钱都攀不上道子了！”

……

七嘴八舌的，好象这不是周道家的事，而是他们自己的事，所以他们都要参与决策一样。

幸亏没让魏丽丽一起到家里来，要不然那误会得让人背后说上几年，老妈得气疯。周道心说。

“婆子们嚷嚷啥呢，道儿累了，先歇歇喝口水再说！”

还是周大锤看得清，明明儿子跑回来累得像头刚缷了套的驴，可一帮娘们不张罗点水喝，或打盆水找个扇子啥的，甚至连有人让个坐都没有，尽喷些没用的。

嚷嚷的女人们看周大锤爆了嗓门，知道这个糙爷们嘴里没啥好话，都趁机说：

“道子歇着吧，婶子得回家喂鸡了！”

“我家的羊肯定饿了，我要不回去给它够点楝树叶，它得把树皮给啃了！”

“我也得回去了，当家的要是看我没准备做饭，又该骂人了！”

……

各自理由不同，纷纷散去。

周道洗了把脸，坐下来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妈，录取通知书是啥样，拿出来我看看。”

徐翠花跑屋里搬开面瓮，在麦缸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来，屋里黑，她小心的放在床上，又把面瓮压在麦缸上。

周家房子老，家具旧，连个能上锁的箱子都没有。虽然上次周道回来把院门口那间塌屋修了修，但是那个房间平常不住人。

徐翠花和周大锤住的这间屋放有麦缸、面瓮，麦缸里是他家藏钱的地方。这地方不但能防小偷，还防老鼠把钱袋子拉跑了。

大学录取通知书是比钱还金贵的东西，自然得放保险的地方。

周道看着宛都大学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心里满是激动。

这一世，终于不需要上夜校了。

……

“翠花嫂子，我这刚回到家，就看到母鸡新下的蛋了，这道子也考到宛都了，我来沾沾光，这几个鸡蛋，你得收下。”

邻居大婶拎一篓鸡蛋站在矮墙外，这哪里是刚刚下的蛋，刚刚能下一筐？分明是等着周道回来送过墙来的。

徐翠花：“他婶子，这鸡蛋我咋能收，我家鸡也刚下了呢，要不，我拿两个让道儿尝尝就行了。”

说着拿了两个，说什么也不要那一筐。

徐翠花虽然贪财，但他知道那一筐鸡蛋也不是好吃的，人家等着道儿出息呢，到时候一筐就换回十筐了，哼，我才不傻呢！

邻居大婶没法，只得把剩下的鸡蛋收了回去。唉，这临时抱佛脚，还真不行。周大锤家眼看干啥不行，败家第一名，咋这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日子红火了呢！

我那个败家小子，书也读不好，到处游逛，晚上回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

“翠花婶，我家的秋枣刚打下来，甜着呢，道子哥回来了，我妈叫我打一筐让道哥尝尝鲜！”西头的石头提着一篮子红红绿绿的大枣站在门口。

石头站在门口，徐翠花如法炮制，抓了一把枣，把那一大筐打发回去了。

“早干啥去了！我们道儿发达了，你们贴上来了。”徐翠嘟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