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阳光透过苍天古树，斑驳的光影落在他那张谪仙的脸上，恍若天神降世，微风拂过，墨发迎风扬起，翠绿青葱的树叶悄然飘落在白锦玄袍之上，茶香饭香沁入鼻间，他静坐在我身前，淡着儒雅的笑看着我。

良久，他垂着眼眸，温润如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既然你已作了决定，我便依你。”

“打算何时回宫？”

我以为他会出言阻拦，可未曾想他什么话都没话。

我瞥了眼他，见他面无表情，倘然地用着膳，我知道，他定然气恼极了，平日里他不会露出这般神情，每每与我在一起，那张儒雅的脸上总挂着温润的笑容，可眼下，他面无表情，想来也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在那个皇宫，我几经生死，都是他将我救出。

痊愈后，我又会义无反顾回到那是非之地，离他而去……

也许此番，他对我已失望至极，无心再去担忧我的孰是孰非。

“明日……”

“好。”

而后我与他陷入沉默，各怀心事。

良久，他以忽然想起有要事要办为由，离开了清漪园。

他始终淡着眸子，神情俨然，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可他对我的失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北冥离离开后，笼罩在睿王府上空的保护罩顷刻消散，就连守在清漪园外的护卫也被尽数撤去，偌大的睿王府似乎顿时变得空荡……

我忽然有些后悔，也许我不该如此直白和他说那些……

也许，我不应该再回到那个是非之地……

也许，回宫的那些理由都是我找的借口……

也许，我仅仅就是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即便，遍体鳞伤，万劫不复，我也无法将你忘记……

明明你伤我至深，明明你对我冷酷无情，明明你对我已毫无情谊，明明你已有佳人不再挂念过往，可我竟再次……爱上了你……

入夜，一轮满月，高挂夜空，辉映人间。

晚间茉莉，阵阵飘香，又一年花开半夏。

清漪园后山上，北冥离一袭藏青色的玄袍，墨发未束，眼眸紧闭躺在茉莉花丛中，月光洒落在那张谪仙般的脸上，温润如玉的面容散发着皎洁的光辉，宛如位出尘不染的仙人误入凡尘。

我踏着月光，迎着轻风，靠近那片沐浴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灼灼其华的茉莉花从，远远便看到北冥离躺在花丛间，他闭着眼安静地宛如睡着了一般，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宛如谪仙，恍惚间，竟感觉他不属这八荒四海，只属天上人间。

这片茉莉花海，一如当年那般洁白淡雅。

那些年，北冥殇征战在外，把我留在睿王府中，那时候也如现在，我与北冥离朝夕相处，写诗作画，赏花品茶，煮酒论经纶，那时候后山还是一片茉莉花海，那时候的后山满了青葱翠绿的竹子，只是因我喜欢茉莉花，北冥离便命人将后山所有的树木竹林尽数清空，然后觅得茉莉花种，陪我种下。

未曾想，这么些年过去了，昔日十几珠茉莉花竟成了一片花海。

“阿离哥哥……”

我走前在他的身侧躺下，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夜空之中，一轮皓月，繁星璀璨，浩瀚星河，绚烂着迷人的光辉。

我竟不知，原来，这样仰望星空，竟会如此震撼。

瑰丽璀璨，好一幅上好的星空画卷。

浮躁的心此刻变得安稳，平静，祥和……

他闭着眼眸，慵懒着嗓音，说道：“这里，很美吧！”

“很美，在这里躺着，再浮躁的心似乎都能得以平静。”

他将这片茉莉花海打理的非常好，月光下，茉莉花或含苞待放或迎风绽放，恬静典雅，娇小玲珑，亭亭玉立。

晚风吹过，清香袅袅，淡雅清香，芬芳怡人。

“夭夭……还记得那段你在睿王府的日子吗？”

我转过头看向他，他仍闭着眼眸，沉浸在这片芳香宜人的茉莉花海之中。

“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美好很快乐……好像……那也是我一生之中过的最为自在欢快的岁月了……”

那段时光，似乎距离我好远好远……

那时候的我，年幼懵懂，天真烂漫，爱吃爱喝爱闹爱笑，可如今的我，竟快要把笑给忘记了，那颗脆弱的心支离破碎，风雨摇曳，若非与阿溪的约定，若非有北冥离的陪伴和支持，我怕……我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过去的种种，美好而又可怖……

“夭夭……留在睿王府，让我照顾你，好吗？”

他忽然转过头，深情地望着我。

“我……”

月光下，我们四目相对，漆黑的眼眸清澈透亮，纯洁无暇，满是真诚。

若是……我未曾想起过去，也未曾欠下阿溪的情谊，或许我会选择留在他的身边，如往昔那般，平静美好，终日煮茶论画，携手八荒四海，游览山川河水，似也乐哉。

可……我的心被北冥殇一人填满了……

待约期满后，我应允了阿溪，要陪他终老，即便给予不了他爱，我也会全心全意陪伴在他的身边，这是我欠他的，也是父王临终前的期许。

我复活后的这条命，早已不属于我了……

如今，我的心也不属于我的……

北冥离，我欠的许只有下一世才能还清了。

“阿离哥哥，你待我的好，我始终铭记于心，可这一世……我注定再无法爱上他人。”

“即便遍体鳞伤，你也要回到……他的身边吗？”

他声音哽咽，漆黑的眼眸紧紧地望着我。

月光下，那双美如墨玉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多想将她留在睿王府，如此便可将一切的阴谋诡计，伤痛悲动所隔绝起来，如此她便可像昔日那般开心欢乐。

可到头来，她宁愿伤痕累累，也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承诺，我必须完成。”

我告诉他，亦再告诉我自己。

“可你早已没有遵守的必要，从你恢复记忆那一刻起，你就知道你与他之间的承诺，是笔可笑的交易！”

他声音愠怒，似要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我骂醒。

“可我欠阿溪的！欠幻灵族的，这都是真的，所以我与北冥殇之间的约定，必须遵守下去。阿离哥哥，我知晓你担忧我回宫后的境遇，可即便是洪水猛兽，刀山火海，我也一定要回去。”

“这是幻灵族白锦城与人族君主的约定，桃夭不可违背。”

誓言是毫无记忆的白锦城与人族的君主约下的，而我……是恢复所有记忆的桃夭，即已约定，那我便会遵守下去，毕竟在他北冥殇的眼中，我仍是毫无记忆的白锦城，我何来理由去违背他与我之间的承诺。

承诺虽轻，可……关乎两族。

“你可知…我北冥离此生所求不过你的平安与喜爱，仅此而已。”

“阿离哥哥……”

他望着我，眼底尽是哀伤。

良久，他再次阖上眼眸，似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我看出他眼里的悲伤。

我与他以天为被，以地为庐，静静地躺在茉莉花海之中，月光温柔地为我们披上柔和的被褥，微风拂过为我们弹奏轻柔的安眠曲，漫天的繁星为我们照亮前进的方向。

未来的路，遥远未知。

此刻你我，简单美好。

“阿离哥哥，若是……我最先遇上你，一定会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