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记事起,家中便穷困潦倒,父母双亡,家中亲戚躲避不及。
他正年少,便成为无人管的孤儿,还好家中有一亩三分地,他勤奋,靠着这一亩三分地艰难存活了下来。
战事起,从江南杀到江北,又从东南杀到西南。
他所在的小村庄,也受了波及,附近种的粮食都被毁的七零八落,饿的只能啃树皮。
偏偏祸不单行,一伙流窜的强盗不知怎的也来到了他们小村庄附近,那种情况下,别说树皮了,就是树根都得抢。
他几近饿死,却又不甘心,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要与那伙强盗拼命,最后自是不敌,可他没死,被凤垠救了。
凤垠便是凤珩的父亲,当年还不是凤王,而是一位将军。
凤垠说,他救他,是看中了他身上那股血性,问他愿不愿意到他手底下当兵。
他自是愿意的,家中没粮,不去就要饿死了,况且凤垠如天神一般降临救下他,他心中对凤垠也很感激,做梦都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后来,他在军中从一个小兵做起,始终记着凤垠的话。
人可以没本事,但不能连血性都没有。
凭着那一股子勇气,他一路往上爬,最后成了一位将军,跟凤垠站到了同一道起跑线上。
外人都以为,列王和凤王权力相当,私下必定争斗不休。
唯有他知道,凤垠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再生父母,是他这一生最为敬仰的人。
当年大凤王朝建立后,皇权稳固,他会交出手中兵权,当一个闲散王爷也是凤垠的劝解。
凤垠说,他这位远房堂兄生性多疑,如今坐上高位,侧卧之榻岂容别人酣睡?
若是想过安稳日子,不妨交了兵权,解他疑心。
列王还记得,自己曾反问,“那你呢?”
凤垠笑,“我?”
“这个方法不适用我。”
是不适用,而不是不愿意。
列王听懂了。
凤垠与他不同,他是外人,就算有功劳,也是外人,只要交出兵权,自然无事。
凤垠不一样,他是皇亲,且大凤王朝有一半是他打下的,手下忠臣无数,就算他交出了兵权,那位不会信任他,最可能的结果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不外如是。
最后的结果,也的确是这样,凤王府覆灭了,覆灭的措手不及,连他都来不及救援,等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跟我爹娘有关?”
少年有些激动,从小到大,爷爷从未跟他说过爹娘的事。
列王叹了口气,“你娘怀上你时,去天山寺还愿,归来途中遇上匪患,险些丧命,是凤王爷救了他们夫妇俩还有你。”
少年听明白了,“所以,爷爷是在帮凤王府?”
“算是吧。”
谈不上帮不帮,他只是想保下那个孩子罢了。
凤王府覆灭,他没帮上忙心中已经愧疚了十几年,若是凤珩再遭了毒手,他下到九泉,都没脸再去见自己的恩公。
少年嘴角微动,眼里有着激动的光,“那,爷爷能说说我爹娘的其他事么?”
他是孤儿,爹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但他隐隐记得,爹娘很疼爱他。
这些年,他也跟很多人问过爹娘的事,可府中的下人们都得了列王口令,一个个闭口不提,让他着实失落了许久。
“你爹娘……”
列王脸色微变,慈爱的神色褪去,松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时辰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爷爷!”
少年不甘,又是这样,他只是想问问自己的爹娘,爷爷为什么老是瞒着他。
“去吧。”
列王不欲多言,少年没有办法,只得满脸失落的离去。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列王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哀伤。
关于孙儿父母的事,不是他不说,而是他没脸说。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大凤王朝建立之后,他和凤王等开国功臣,手里或多或少都握着不少实权,这也成了皇上的心病。
虽然他在凤垠的建议下,交出了兵权,证明了自己的忠心,这件事却并没有到此结束。
那一年,他的儿子刚娶新妇不久,儿媳妇便有了身孕,怀上了孩子。
许是因为树大招风,又许是因为,他与凤垠的交情,让皇上不安心,皇上盯上了列王府。
那一年,儿子儿媳不论去哪,总会出现各种意外,他虽有防备,却还是没能防住。
儿子儿媳都死在了乱刀之下,给出了交代却是周围流窜的山匪所致。
他如何不知,京城附近根本没有那么胆大的山匪,就算有,也敌不过列王府的精英护卫,可他不能说。
若是说了,死的就不仅是儿子和儿媳,只怕还嗷嗷待哺的孙儿都难逃一劫。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眼睁睁任由儿子儿媳惨死,连真相都不敢去追查。
外人都道,皇上对列王尊敬有加,事事都会征询列王的意见,却不知,这所谓的信任是用什么换来的。
他会帮凤珩,凤垠的人情有之,自己的私心也有。
凤珩的用意那般明显,要推翻皇帝,他如何能不推上一把?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
正是天黑之时,大皇子府外传来阵阵破风声。
那动静微弱,来人有心遮掩,本不该被人发现,可惜,大皇子府里的众人,早就有了防备。
于是,一场厮杀,无声的在府中蔓延开来。
大皇子府主院,凤起还未睡下,捧着一本手记,坐在窗前。
听见院外隐隐的动静,他抬头朝外望去。
“如何了?”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影子。
“回殿下,人都拦下了。”
“是宫里的?”
凤起问,心里还藏着最后一丝期待。
“是,宫廷死士。”
凤起不说话了,放下了手记,眸尾微红,低头呢喃。
“还真是狠心呢,这是要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