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十三,晴。
湛蓝的天,飘着白云,耳边是时不时吹来的凉风。
在这种舒适的天气,苏江庭和江城一众考生,赶往了临沧,参加乡试。
这一去,就是数日时间。
乡试在临沧举行,一共分为三场,分别考四书五经、策问、诗赋,一场为期三天。
来到临沧之后,苏江庭和熟悉的霍溯、吕志恒、潘智等人,住进了潘家准备好的客栈。
至于为什么是由潘家安排,这就不得不提潘家的势力了。
在江城里,潘家的财势跟其他几家并无差别,不过,潘智的姑姑,潘奕的妹妹,却在早年嫁给了临沧巡抚当姨娘。
在江城时,相隔甚远,那位姨娘跟潘家想联系也联系不了几回,如今潘智来了临沧,当姑姑的自然是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早在前几天,就吩咐了人在临沧城里,定下了最好的客栈。
苏江庭一行人,完全就是沾了潘智的光。
几人刚入了客栈,收拾好下楼用膳,就遇上了人前来打招呼。
“几位兄台,可是前来参加乡试的?”
旁边一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探过头来询问。
怕几人不搭理,他还特意表明了身份,“几位莫怪,我们兄弟几个也是来参加乡试的,瞧见兄台们满面书卷气,这才一问。”
出门在外,人情往来众人还是懂的,潘智一抱拳。
“原来大家都是来乡试的,幸会。”
“幸会。”
那搭话的男子也是一喜,“我叫罗兴,是荔城人,兄台你呢?”
潘智、苏江庭一行人几人也各自报了名字,这才算认识了。
聊下来才发现,罗兴他们之所以搭讪,是为了拉小团体,多认识些人。
大家都不是临沧人,江城也好,湖城也好,荔城也好,那都算是乡下人,来了临沧之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要不是苏江庭一行人有个跟临沧有关系的潘智在,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对临沧不熟悉,自然对乡试监考的考官也不熟悉。
这些人四处跟人结识,为的就是打听考官的喜好,习惯。
毕竟,有些考官好说话,审卷审的松,而有些考官,则十分严厉。
除此之外,多认识些人本身也有好处。
来临沧的考生这么多,谁知道他们这些考生中,哪些能通过乡试,哪些不能?
万一自己相识的,有过了乡试,甚至过了会试、殿试的,到时候自己有事,也可以让他帮帮忙不是?
哪怕不帮忙,传出去自己面子也好听啊。
罗兴几人或许是真心想与他们相交,该说的都说了,也没隐瞒他们什么。
通过罗兴几人,苏江庭一行人对临沧考生的现状,也有了初步的认知。
还没有开始考试,也不知道名次,考生间,其实已经展开了利益来往。
仅仅是一个乡试,便已经如此,会试和殿试,又或是何种情形?
是不是那些有机会任官的,早就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
想到这些,霍溯等人心情有些复杂。
江城太小了,他们接触到的,顶多是一些商事上的小麻烦,一时间,竟有些五味陈杂。
原来,科举也并不是那么神圣,也充满了利益的腐臭味。
就在苏江庭等人,渐渐融入考生这个群体的时候,苏家也进入了最后的准备期。
“卿卿,你想不想跟我去抚州玩上一段时间?”
晚上用膳的时候,凤珩趁机偏旁侧击的问。
自从苏江庭去了临沧之后,苏志远就缠住了曾云柔,铺子里的事也怎么管了,天天缠着自家夫人腻歪,就连用膳都是两个人独自用的。
所以,多出来碍事小姑娘,今日是自个儿和凤珩在房里用的膳。
“去抚州玩?”
苏曼卿嘴里还含着饭,闻言抬头看他。
“嗯。”
小姑娘摇头,“不去,我去了,爹娘就没人陪了。”
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可乍一听见从苏曼卿嘴里说出来,凤珩心里还是有些泛酸。
“苏叔柔姨有人陪,我就没人陪了。”
小姑娘就一个,一心惦记着她爹娘,可不就是没人陪他了么?
察觉到了凤珩话中的酸意,小姑娘放下了碗,咽下口中的饭,笑嘻嘻的看他。
“小哥哥吃醋了?”
“没有。”
吃醋这种事,他才不承认。
说是没有,可怎么不看着她说呢?
苏曼卿眼角的弧度,都扬到了眉尾,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就跟沁了水似的。
抓住凤珩胸前的衣襟,她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软软的,透着坚定。
“卿卿以后是要陪小哥哥一辈子的,现在当然要多陪陪爹娘啊。”
一个吻,外加一句话,凤珩什么怨气都没了。
也气不起来了。
瞧着还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腰,让她坐直。
“好好吃饭。”
“哦。”
小姑娘立即坐直了身子,继续端着碗用膳。
看她吃的开心,凤珩又开始头疼。
他好不容易硬起脾气,想要让她说出跟他走的话,又这么被她糊弄过去了。
苏叔已经在催了,他要怎么说才好?
卿卿要是不去,柔姨那边就更不好开口了。
柔姨可不是卿卿,小姑娘心思浅,他开口也不会多想,可柔姨却不是好糊弄的。
他好端端的直接提一起去抚州,怕是马上就联想到了。
心中想着法子,凤珩皱着眉,一言不发。
这副模样落在苏曼卿眼里,就成了凤珩因为她没答应去抚州的事,在伤心。
瞧见凤珩眉头紧皱,苏曼卿也吃不下饭了,咬着唇就巴巴的看着他。
她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爹娘是很重要,需要她陪,可她都陪爹娘数十年了,反倒小哥哥,之前那三年,两人几乎都是聚少离多。
这般一想,苏曼卿又觉得,之前凤珩说的话挺对的。
她陪着爹娘,他一个人在抚州,便太孤单了。
见凤珩还在走神,她拽了拽他的衣袖,扭捏着开口。
“小哥哥你要是真想我去我便陪你去”
反正小哥哥也说了,就是去抚州玩玩嘛,也不会很久的,大不了她到时候早点回来继续陪爹娘好了。
“真的?”
凤珩一回神,就听见了这句话,顿时一喜。
“嗯,真的。”
“太好了。”
凤珩凤眸一亮,欣喜的眸光熠熠生辉,格外让人移不开眼。
见他开心,苏曼卿也忍不住笑了。
须臾,她又撅起了粉唇,戳他的胳膊,“我同意了可没用哦,你还得去问爹娘才行。”
要是爹娘不让她去,她可没法子。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这话可谓是说到凤珩心坎里去了,苏叔那早就同意了,柔姨那,他迟早是要走上一趟的。
拍拍小姑娘的头,他掩下了眼底深处的担忧,只让她看见笑意。
“知道,我会去说的,你先吃饭,菜都冷了。”
“哦。”
当晚,用过晚膳之后,夜已经深了。
凤珩没有再去打扰苏家夫妇,而是决定第二日再去。
“步杀,秦卫军出发了么?”
如今又过去了几日,按照消息的传递速度,秦卫军应当出发了才对。
步杀微垂着头,“世子,秦卫军已经出发了,依秦卫军的行军速度,顶多七日,他们便可赶到江城。”
七日之间,应该还来得及。
凤珩心中一松,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名单呢,到手没有?”
“还未曾,不过秦臻公子传回消息说,名单很快就能到手。”
很快?
很快是多快?
凤珩眉头微紧,“让秦臻加紧点,名单的事很重要!”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暴露自己。
当年仇恨凤王府的人太多,包括那位害的凤王府家破人亡的主,都是他的敌人。
若有他的消息,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但有了名单,那就不一样了。
将以往凤王府的势力重新握回手中,那些人再怎样对付他,都不足为惧。
这便是他的底气,也是他这般急切的原因。
“是,世子。”
步杀也知道名单的紧要性。
秦卫军到江城还有七天,这七天也是世子最安全的时间。
只要那些人发现秦卫军到了江城,必定会派人来查探,到时候世子就暴露了。
这其中的时间,顶多不超过半个月。
半个月后,世子将要面对的,就是腥风血雨和无数追杀。
只有拿到名单,联系上名单上的人,世子才算真正安全。
次日,凤珩于上午时分,找上了曾云柔。
猜到了凤珩的来意,苏志远早在听见消息之前,就刻意避开了。
为的就是营造出,想要曾云柔去抚州的事,跟他完全无关的假象。
“坐。”
瞧见凤珩,曾云柔招呼着他入座,亲自为他倒了杯茶。
“说吧,你来找柔姨,是有什么事么?”
曾云柔语气揶揄,清丽的面容,娇艳动人,就跟二少女似的,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妇人。
这几日,苏志远与她日日腻在一起,有夫君陪着,得了爱情的滋润,连精气神都不一样。
曾云柔都猜到有事了,凤珩也不掖着瞒着。
“柔姨,我过几日就要去抚州了,我想带卿卿一起去。”
“哦?”
曾云柔挑了挑眉梢,“带卿卿去抚州?”
她思量了一会儿,“可以是可以。”
这两个孩子,也是她一路看着走来的。
前几年,两人间聚少离多,现在孩子也大了,还是如同以往那般,的确不太好。
再说了,女儿也大了,不是以前七岁的小姑娘了,离了家,她们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不放心。
不过,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过你打算让卿卿在抚州留多久?”
几年的相处,曾云柔也看出了一点东西。
凤珩的具体身份,她依旧不清楚,不过从凤珩定居抚州,最常去的也是抚州来看,凤珩的家应该就在抚州。
竟然是在抚州,这次卿卿去了,应该也算是提前见男方长辈了吧?
去个一两月的,她没意见。
可要是万一,这小子想把卿卿扣在那,她可不乐意。
女儿还没出嫁呢,她还想多留女儿几年的。
曾云柔特意问了时间,凤珩哪里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事实上,若是没有柳阁这回事,他还真有把小姑娘一直留在抚州的念头。
被猜中了心思,凤珩一张俊脸忍不住红了些,他轻咳一声,解释道。
“三五个月都可以,其实”
他看了曾云柔一眼,终于提及了正事。
“柔姨,你也可以一起去抚州的。”
怕曾云柔多想,凤珩开始解释。
“这一次江庭兄参加乡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他乡试过了,会试便要去京城。
而京城,离抚州极近,柔姨你完全可以带着卿卿一起去抚州小住一段时间,等江庭兄从京城回来,再一起回江城便是。”
他笑,“柔姨你想,抚州近,得消息也快一点不是,万一江庭兄会试也过了,那才是真的光宗耀祖呢!”
儿子金榜题目,光宗耀祖,这的确是每一个长辈的梦想。
曾云柔有些意动,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阿珩啊要我去抚州,应该是你苏叔提的吧?”
凤珩脸一僵,“不是,柔姨怎么会这样问?”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自认自己还算会做戏,柔姨怎的这么容易就看了出来?
他越是否认,曾云柔就越肯定。
她坐在那,靠着椅背,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
“你就不用骗我了,我自己丈夫说的话,我还是分的清的。”
瞧曾云柔一脸笃定,凤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时间,竟有些左右为难起来。
这件事跟凤珩没有关系,曾云柔也不打算为难他。
“行了,卿卿跟你去抚州的事,我同意了,去多久都行,我没意见。”
说着,她突然看了他一眼,“只要你好好待她就行。”
曾云柔刚刚还一直追问时间,这会却说多久都行,前后的转变如此之快。
还有后面那句,好好待她,怎么听都像是在托孤的意味。
凤珩心头一震,眼底不自觉泛起些酸意。
柔姨这是,猜到了?
“去吧,帮我把你苏叔叫来,我有事跟他说。”
“好。”
事情至此,凤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柔姨竟然猜到了缘由,怕是不会轻易走了,想要她走,除非苏叔能劝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