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十一分零两秒,要是抓人的话,够凶手先睡个午觉再跑了。”
李孝仁靠着生锈的栏杆,弹掉手里的烟头,没好气地对卢枫说。
“要是我会飞的话一准五分钟内赶到,不知道李警官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翅膀的?”
卢枫喘着粗气调侃了一句。
他赶到江北淮南洞只用了半个小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在街道深处找到了李孝仁在电话里提到的那座废屋。
废屋原本是一栋二层的民房,几年前遭了火灾便荒废下来,因为在淮南洞的最深处,又不临街,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换了别人可能一个上午也未必找得对地方。
李孝仁翻了个白眼,不再和卢枫斗嘴,转身走进了破屋。
卢枫左右看了看,特别在陈旧的楼梯前多扫了几眼,这才撇了撇嘴,跟着李孝仁进了屋。
刚一进屋,一股腐烂的霉味便扑面而来。
卢枫下意识捂住口鼻,朝屋子四处张望,只见车佑恩正带着白手套,用相机四处拍照,见卢枫到了便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招呼。
这个程序卢枫很熟悉,是警方取证的一环。
看来这里大概是某个案发现场,不过奇怪的是没有拉警戒线,也不是由鉴定科的人员来取证,让卢枫有些狐疑。
“给!”
李孝仁递给卢枫一双白手套,用下巴指了指拐角的房间道:“尸体就在里面,你小子昨天表现得还不错,现在正好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卢枫耸了耸肩,接过手套熟练地戴上,按照李孝仁所指的方向来到拐角的房间。
房间里十分杂乱,当年那场火灾在这间屋子里留下了随处可见焦黑的痕迹,再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如同一座破败的废墟。
而与房间的陈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墙角里倒毙着的一具崭新尸体。
尸体的上衣已被扯碎,整个胸腔被利器割开,里面的器官被全部取走,只在空荡荡的肉壁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齿痕,像是被群狼分尸过一般凄惨。
“这难道就是变态吃人案的第二个受害者?”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尸体的惨状卢枫还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他小心地走到尸体边仔细检查了一翻,发现受害者的面部也被啃咬过,基本毁容,已经无法分辨长相。
由于内脏都被取走,诸如死因等很多结论一时无法确定,但卢枫还是尽可能地观察尸体,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手法倒是挺专业,看出什么来了?”
李孝仁靠着门框,一边望着卢枫的动作,一边懒洋洋地问。
“这个案子不是说由广搜队接手吗,为什么是咱们在处理?”
卢枫的目光始终在尸体上打转,头也不抬地反问。
“是朴科长的线人发现了尸体提前通知我们过来调查的,广搜队随后就到,咱们打个时间差,最多还剩二十分钟。”
车佑恩拿着相机走过来解释到。
“哦,私自调查……”
卢枫大有深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查看尸体。
“没错,就是私自调查,朴科长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准备了十几年,小子你要是想跟上面举报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老子保证你再也别想进特调科的门!”
李孝仁眉头一挑,恶狠狠地说。
卢枫对李孝仁的威胁视若无睹,又绕着尸体转了三圈,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发现什么了吗?”
车佑恩连忙问到。
经过昨天的事,她不知为何竟对卢枫抱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希望。
卢枫没有回答,反倒是似笑非笑地望向李孝仁道:“李警官有什么高见么?”
“阿西吧,你小子还敢来考我?!”
李孝仁骂了一句,一巴掌扇向卢枫后脑。
卢枫好似早有预料,身子往旁边一歪,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
李孝仁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并不纠结,冷哼一声,悻悻收回手掌,凝重道:“死者为男性,不超过三十五岁,身份不明,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具体还得等法医的验尸结果。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只有受害者和发现尸体的线人脚印,没有任何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只是个抛尸的地方。
附近并未发现凶手遗留的交通工具,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附近的居民也没看到过陌生的车辆进出,所以凶手的抛尸距离不会太远。
推断凶案发生的第一现场距离这里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公里……”
“等等……”
卢枫突然打断了李孝仁,一双凤眼迷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
车佑恩仿佛看到了昨天的卢枫,心中顿时有了期待。
卢枫摇了摇头道:“这间屋子里确实没有留下任何搏斗的痕迹,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抛尸现场。”
“你说什么?”
李孝仁脸色微变,讥讽道:“没有搏斗痕迹又不是抛尸现场,难道你要说死者是自杀的不成?”
卢枫毫不理会李孝仁的讥讽,指着尸体道:“李警官看这位受害人的体型怎么样?”
李孝仁不知道卢枫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耐着性子回答道:“虽然已经看不清脸,但从剩余的尸体判断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体重至少七十五公斤以上。”
卢枫点了点头:“如果是抛尸的话,想要抬动这样的尸体,恐怕至少得两个人吧?”
李孝仁闻言面色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疯似地冲出了房间。
车佑恩惊愕地望着这一幕,连忙跟了上去,却见李孝仁在废屋的门口停了下来,摇头晃脑地好似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不用找了,进来之前我就已经确认过了,整间屋子里都没有拖痕。”
卢枫缓缓走出房间,淡淡地说。
李孝仁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拖痕?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车佑恩莫名地问。
卢枫道:“根据尸体的特征,凶手如果是单独作案,抛尸会非常困难,设想一个体重超过七十五公斤的人如果喝醉了,没有两个人是很难扛动的。
而一具尸体比喝醉的人还要难扛,大抵相当于一个七八十公斤的长条麻袋,除非是大力士,否则只可能拖着走。
但现在这个案发现场的地板上除了受害者和标记为线人的脚印之外,没有第三组脚印,也就是说,凶手只可能是那位线人,而且是由他单独抛尸。
可问题是现场没有尸体的拖痕,除非那位线人能扛着七十五公斤以上的重物如履平地,否则李警官的推论就无法说通。”
“线人很瘦弱,身高不超过一米七,绝不可能单独扛着尸体抛尸。”
车佑恩摇了摇头,为李孝仁的推断判了死刑。
“尸体的内脏已经被吃了,应该没有那么重,或者凶手用什么方法隐藏了痕迹……”
李孝仁似乎还不死心,自顾自地解释了一句。
卢枫又一次摇头:“内脏八成是在这里被吃掉的,尸体周围有大量鲜血,除此之外没有血迹,如果是扛着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进来,鲜血应该滴得到处都是。
当然,凶手可以用塑料布一类的东西将尸体包裹起来运输,以避免鲜血滴在别处,可如果是那样,现在的尸体下面就不可能流出这么一大滩血。
还有,这里有死者的脚印,虽然不能排除是凶手穿着死者的鞋,或者干脆穿着和死者一模一样的鞋留下的,但脚印有来无回,无法解释凶手抛尸之后是如何离开的。
所以我更倾向于死者是自己走到这个案发现场的。”
这一次李孝仁终于哑口无言。
“这些真的都是刚刚的五分钟里发现的?”
车佑恩望向卢枫的目光就像在看怪物。
卢枫平静地点了点头。
“明明这么年轻,感觉倒像是快退休的刑警。”
车佑恩小声呢喃了一句。
“切……炫耀什么,还不是等于什么都没看出。”
李孝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卢枫叹了口气:“的确没什么好炫耀的,因为这个案子真正矛盾的地方并不在矛盾的案发现场,而是另外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还有别的发现?”
车佑恩惊愕,李孝仁也皱起了眉头。
“跟我来。”
卢枫点了点头,带着二人又走回了发现尸体的房间。
只见卢枫来到尸体前,用左手按住尸体的脑袋,右手食指伸进受害人的鼻孔里扣了扣,然后伸到两人面前。
两人低头一看,只见卢枫的白手套上沾染着不少粘液,而在粘液里竟然有不少砂砾大小的绿色斑点。
“这是……海藻?!”
李孝仁和车佑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卢枫点了点头道:“虽然尸体没有肺部,无法最终确认死因,但大量海藻出现在鼻腔里,说明死者生前吸入了很多海水,却没有时间清理鼻腔,所以极有可能是在海里淹死的。”
“阿西吧,小子你在说什么笑话,知不知道这里离海有多远?”
李孝仁说着反驳的话,可是神情却异常凝重,显然他也认同卢枫的推断,只是这一切太过离奇,本能地觉得荒谬。
卢枫没有说话,其实他也没有比李孝仁好多少。
他坚信证据是不会骗人的,可这个案子实在诡异,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自相矛盾的证据。
完全没有发现凶手和作案的痕迹,自己走到案发现场却被开膛破肚的受害人,还有很可能是被淹死的死因。
这些线索串在一起,非但无法绘制出完整的犯罪画面,甚至自相矛盾到令人难以置信。
“这些线索究竟说明了什么呢,我一定漏掉了关键,凶手究竟是如何把自己藏起来的?”
卢枫盯着尸体,眉头越皱越深。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死者的鞋底,微微一愣。
那是一双做工考究的皮鞋,八成新,鞋底的纹路还很清晰,而在靠近鞋尖的鞋底上沾着一块只有米粒大小的半透明鼻涕状残留物。
卢枫立刻从车佑恩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根棉签,将那块残留物扣了下来,放进专门保存证物的塑料袋中。
“这是……水晶泥?”
车佑恩和李孝仁凑了上来,很快便认出了那东西。
“水晶泥……”
卢枫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水晶泥是种植特定名贵花草的专用泥土,卢枫今天刚刚见过,就在那位失踪的崔小姐家,而且很巧合的是,水晶泥的位置正好就在崔小姐的窗台之下。
如果有人从崔小姐的房间里跳出来,就一定会踩到水晶泥,而残留在靠近鞋尖的位置也符合跳跃落地的姿势,而不是正常行走的姿势。
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光凭一点水晶泥根本确定不了什么,但卢枫却忍不住开始联想起来。
他越是想,便越觉得在“回溯”中看到过的那男人可疑。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事,让他在美人入怀的情况下还一直死死盯着那扇窗户不放?
崔小姐的失踪会和变态吃人案存在某种联系吗?
“查……查出来了,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老天,你们绝对猜不到他是谁!”
就在卢枫头脑风暴的时候,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胖子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语气十分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