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堂愣了愣神,嘴角很快的上浮,摸了摸江念烟的小脑袋,云淡风轻,“只是暂时不作画了,以后还会画的,我休息一阵。”
江念烟甩开陈玉堂手臂,双眸中似有泪光,生闷气的走向一旁,踢走了一颗脚下的石子,然后蹲下身子,抱头掩面。
有哭泣声传出。
如若不是她说出神农百草卷上有上芝仙草,陈玉堂也不会拼命的去化虚为实。
这味药材,是很稀有。
但家大业大的王府内,一定是有珍藏的。完全可以让纪宁之赶回王府一趟,快马加鞭,恰好是三日。
时间来得及的。
江念烟此刻真是埋怨死了自己,陈玉堂二十岁的年纪,读书人和丹青师皆是中三境,比书院的任何一位都是天赋异禀。
这不只是跌境那么简单,是坏了道心。
很难找到解决之法的。
陈玉堂缓缓走向了江念烟,也是蹲下了身子,轻声道:“没事的,怎么能怨你呢,你这是医者仁心,很担心兰庆县的女子才说出口的。”
江念烟摇摇头,不听陈玉堂的辩解。
陈玉堂再次说道:“这件事,也不能怨莲花真人,是他告诉了我丹青师应该遵循的修行之法,不然缺什么就画什么的话,天下会乱套的。说不定我还会被天下人所不耻。”
好像,言之有理啊。
江念烟露出半边脸庞,问道,“你真的不怨我啊。”
陈玉堂摇摇头,“不怨的。这样,本世子答应你,在兴安古城内,我一定找到解决的办法,重回第四境,这样可好?”
江念烟想了想,怎么他说的境界提升好似家常便饭那么简单,算了,还是不打击他的自信了。
她点点头,“那本姑娘,姑且就听你的吧。”
陈玉堂开心一笑,又一次敲打了江念烟的小脑袋,“想明白就好了啦,你不用担心我,你有更紧要的事情,就是研习大夫是怎么修行的。”
听到这句,江念烟忽然对陈玉堂就不那么愧疚了,甚至还有要打一顿的意思。
这家伙,关心他还敲打自己,更是哪壶不提哪壶,这不是没心没肺是什么。
一点眼力见都无。
江念烟站起身子,只见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马车身后,有满街的百姓朝他们走来。
神色激动,无一不是洋溢着笑容。
“世子殿下千古,江神医万福金安。”
江南道的百姓,只认陈家不认京城天子,这句话果真是不假,世子殿下就千古了。
这是天子才有的待遇。
不过江念烟早已习以为常,在江南道内,没什么是不能发生的,所以京城才迫不及待的要削藩。
有这样的一块地点,确实寝食难安啊。
宋承平带头走来,身边跟着彩宣和时伍,经过那一战,时伍脸上的稚气算是褪了去。
大丈夫气概一览无余。
宋承平拱手道:“知晓世子殿下今日要出城,这些都是自愿来送行殿下的百姓,想为殿下道声平安。”
陈玉堂颔首一笑,“兰庆县百姓安康,这也是本世子乐意见到的,分内之事。”
宋承平喊了声“彩宣”,怎么还是干站在一旁,还不快给世子殿下行礼,这得多亏人家才救得一命。
彩宣恍惚了片刻,立刻是对陈玉堂施了一个万福礼,“民女彩宣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
“无需多礼。”陈玉堂摆手道:“先前在宋捕头屋中见到姑娘画像,就觉得灵动的很,这一见真人,本世子都要埋怨那位丹青师没个画法,是不是心不在焉了,还可以画的很好看的一些的。”
彩宣霎时发出风铃一般的笑声,掩面道:“殿下过誉了。”
在她心里,料想世子殿下亦是为风流之人,不然游历沐楚还要带上两位女子的。
但这世间,没有女子不爱听夸奖赞美之词,即便彩宣不喜陈玉堂风流行径,此刻还是多出一丝好感。
发自内心。
挺会讨姑娘家欢喜的。
陈玉堂本想还多说一句,但忽然是感受到有一股杀气传来,立刻是转变话题道:“莫家父子已被本世子撤职,兰庆县内官职空缺,不知宋捕头可有想法?”
宋承平神色一凝,大抵是要知道世子要说什么,委婉推迟道:“宋某乃一介粗人,当大官这种事做不来,还望殿下三思。”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陈玉堂语气中有一丝不满,整个兰庆县,就宋承平这几人未被燕氏钱庄所蒙蔽。
这份心性,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陈玉堂大喊一声,“兰庆县的各位父老乡亲,若是推举宋承平宋捕头为县令,你们意下如何。”
瞬间就是有几声附和传来。
“这好啊,宋捕头的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他当县令,我们放心。”
“殿下啊,不管宋捕头如何推脱,就是要绑都要抬到县令的位置上去。”
“说的好,殿下下不去手,我们替殿下将宋捕头改称呼为宋县令。”
宋承平转身,对着兰庆县百姓作揖一礼,“诸位高看宋某了。”
陈玉堂笑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随了大家的心愿。捕头这个位置,你可以交给时伍,他总归是要成长的,做师傅的不能总压着徒弟一头啊。”
彩宣也在好言相劝。
陈玉堂拔出江念烟腰间的女子剑,自顾自的观赏道:“这柄剑还不错,就是不知对上宋县令的那柄,是谁先断?”
宋承平余光一瞥,顿时一惊,半跪下了身子,拱手道:“殿下有,宋某可以当此大任。”
陈玉堂会心一笑,“这不就好多了,喜闻乐见的事。”
马车边,纪宁之和孙三芸走了过来,纪宁之说道:“折冲府的人员还望宋县令重新选兵,皆不可信,被关在大牢的那些,还望遵循沐楚律法判刑。”
宋承平点点头,“我会的,不会让殿下和纪将军失望。”
陈玉堂纠正道:“是不会让兰庆县的百姓失望。”
“好了,话已至此,我也该离开兰庆县了,本世子还肩负着很多重任啊,不能耽搁。”
宋承平抱拳道:“那我送送殿下。”
这日午间,兰庆县晴空万里,久违的暖意,若是从高空俯瞰,兰庆县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一直送一辆马车出城。
城门外,还有诸多送行的女子,念道着江神医万福金安,这是位很好的大夫呀。
江念烟不由的跳下了马车,对着兰庆县的女子深深鞠躬,她很有幸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祝愿。
陈玉堂伸出一只手,“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该离去了。”
江念烟颔首接过。
上了马车后,江念烟的眉心处忽然是有一阵青光闪烁,陈玉堂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掀开帘子,往后看去,整个兰庆县上空,赫然是有青丝朝这辆马车涌来。
这是兰庆县对江念烟的善意。
这是极大的气运。
陈玉堂牵过江念烟的小手,焦急道:“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有没有异样。”
江念烟被陈玉堂这一幅模样吓了一跳,摸了摸眉心,“就是这好似有暖流涌进体内,很舒服,曾经看过的医书皆是浮现在脑海里,药材的药理,能治那些病,皆是明白了,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我不曾知晓的。”
陈玉堂听到此局忽然是放声一笑,“江念烟,你登堂入室了,身位医者,入医者一境了。”
江念烟没太听清,“这家伙说话向来是摸不着头脑,什么登堂入室,入医者一境?”
医者一境?
她猛然看向陈玉堂,“你说什么?我可警告你,不许骗本姑娘。”
“那当然不骗你。”陈玉堂掀开帘子,“你看窗外,是不是有不绝如楼的青丝。”
江念烟往外看去,竟然真的是有,而且还是在不断的朝她涌来。
陈玉堂忽然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让驾车的纪宁之停住,等江念烟吸收完毕再走。
纪宁之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些,朝马车内看去,微笑道:“恭喜江姑娘入医者一境了。”
孙三芸亦是祝贺,“恭喜江姑娘。”
江念烟下了马车,望着兰庆县的百姓久久不语。
今日第三次落泪了。
什么时候女子泪水这么不值钱了。
江念烟赶紧是拿出神农百草卷,学着陈玉堂用手抚过,可惜并无反应,但在百草卷的末尾,在她看来出现了很多药材的轮廓,都是她未曾见到的。
这是再告诉她还有那些药材吗?
这医者一境的能力是不是太厉害了些。剑客一境还只是能简单让剑悬停在手中处,也不过是一种技巧。
这医者一境,所多出来的能力未免太过些了。
陈玉堂摇摇头,“不算多的,这世间可以说就你一位入境了的医者,前有古人,后却不见来者。先辈门看到你有希望重现医者的辉煌,怎能不将他们的经验全部传授给你,全天下的医者气运集你一身,不弱于我了。”
陈玉堂欲言又止。
江念烟才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看着手里的百草卷,眼前出现一幅老人的画像。
那是在山野间,背着竹筐,在尝着一片未见过的叶片。又是有好些画像一一浮现,皆是书籍上记载有名的大夫。
待江念烟全部看过一遍后,画像上的老人皆是转头,予她一个微笑。
“要传承下去啊。”
江念烟隐约听到了此句。
神农百草卷收拢,霎时哭的泣不成声,陈玉堂缓缓走到她的身前,抱在了怀中。
纪宁之和孙三芸见到这一幕,识相转过身去。
这一对佳人呐。
江念烟靠在了陈玉堂的怀中,一双小手握拳,不断敲打着陈玉堂的胸膛,惹得他咳嗽了几声。
这小妮子不知道轻点啊。
他也是病人的。
“我要成为一名医仙,读书人医的心病,本姑娘要这世间再无疾苦,不论是医馆还是医坊的药架上,皆是布满尘土。”
“本姑娘要承袭先辈遗志,将医术发扬光大,读书人有书院,大夫要有药谷。”
“还有好多好多,容本姑娘再想想。”
陈玉堂抚摸过她的秀发,乐呵笑道:“都听你的,我呀,也会在你身边陪你完成这些事。”
“陈玉堂与江小医共进退。”
“嗯呐。”
江念烟应道一声,忽然是将陈玉堂推了出去,“你安分点,又想占本姑娘便宜了不是?”
陈玉堂一脸的无辜,他不过是稍微移动了下,是江念烟自己靠上来的。
不关他的事。
“那你的手呢?”江念烟气愤道。
此人强词夺理。
不可饶恕。
这下陈玉堂没话说了,总不能说他是他,手是手。他相信,若是自己这样说了,江念烟非得把手臂给他掰下来不可。
她完全可能做的出来。
比如那晚他装病时的银针,一定也是刻意为之,他又不是没私下问过其他大夫。
没有那个治疗法子。
江念烟呵呵笑着,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不弱于你了,天赋吗?”
陈玉堂点点头,“是这样,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聪慧的女子?”
他想不出第二个来了。
江念烟心情大好,陈玉堂这小嘴是不是抹了蜜,比以往甜了几分?
那今日就不追究他越界的事情了。
陈玉堂叫苦不迭,他不能不这样说啊,万一又惹这小妮子生气,苦的还是自己。
其实他那句话还有另一个意思。
未来的成就。
丹青师是少,可江湖上总归还是有的,他若是找到此类人,请教一二,这修行路上不就事半功倍了。
而江念烟不同,称得上医者仁心的许不止她一位,可从书院那种地方逃出,千里迢迢来江南道行医,一连做出许多壮举,深受百姓爱戴的。
只有她一位。
更准确的说,是仙人画卷上有她的位置。
再加之天降异象,他有理由相信,江念烟比他的成就,不是兴许,是一定要胜过她。
这样的女子,得更加保护好才是。
不能弄丢了。
他突然不害臊的喊了一声,“江小医,本世子会好好陪着你。”
马车旁的三人齐声望去。
纪宁之瞠目结舌,这还是他熟知的世子殿下?
这表达欢喜之意的方式,还真是的独特啊。
孙三芸不屑的“哼”道一声,不禁是感慨,又是那家女子要被拐跑了。
江念烟瞪了他一眼,“不许喊这么大声。”
真是的。
她又不是听不见。
可以悄悄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