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没有了小家伙,一家人在一起吃吃喝喝,在朱振看来,如果每日都能如此,其实这日子也挺不错的。
不过就在朱振想要小小的睡上一觉的时候,张禅哭哭啼啼,一路小跑的赶了回来。
见到朱振之后,便抱着朱振的大腿,一阵哭诉。
自己好心给父亲送去竹筒饭,还被人冤枉不学无术,父亲更是要关自己进小黑屋。饶是小家伙心底纯净,也受不了了。
朱振看他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相较朱元璋,将儿子们仍在军队的烘炉之中敲打,又让朱标等人去农庄里打熬力气,学习农桑,张士诚的育儿经差的太多。
他只知道让孩子学习儒学,却忘了自己是靠什么打下现在的江山的。
“好了,好了,咱不哭了。”朱振轻轻的拍打孩子的后背,安抚着说道。
雨荷看着朱振疼爱孩子的模样,美目流转,心里不由得想到,将来自己和朱振有了孩子,他会不会也这样疼爱。
不消片刻,几个侍卫便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朱振的眸子来泛起凶光,像极了山林里护崽子的老虎。几个亲卫也是上过战场的,知道这姑爷眼神里散发出来的杀气,连带着想起朱振指挥大军在姑苏城里与流贼交战的
事情,立刻放低了傲气,赔笑道:“姑爷,您千万别恼,咱们兄弟不是来抓世子的。”
张禅扭过头来,气鼓鼓的看着几个有些慌乱的亲兵,知道是姐夫的威势吓住了他们,狐假虎威气鼓鼓的说道:“你们别想骗人,我是不会跟你们去小黑屋的。”
说着,顺势爬到朱振的肩膀上,气恼道:“你们回去跟你们王爷说,他不爱他宝贝儿子了,他宝贝儿子也不爱他了。”
几个侍卫立刻一脸委屈道:“我的世子殿下,我们真的不是来抓您的。”
朱振瞧了瞧侍卫的模样,不像作假,这才和气说到:“那你们那么多人来这里做什么?”
几个侍卫见朱振收了杀气,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一脸恭敬的说道:“应天的副使到了,说带了应天最新的指示,王爷请您过去。”
朱振当下一惊,饭也顾不上吃了,心说这个关键时刻副使怎么来了?
莫非前线形势有什么变化不成?
不甘犹豫,抱着小家伙,故作平静道:“前头带路。”
几个侍卫见朱振还算配合,长长的出了口气,一路带着朱振到了议事大厅。
说是大厅,其实说是大殿更是靠谱一些。
这里是张士诚与臣僚议事的地方,朱振虽然是贵客,但是却从来没有来过这等正式的地方。
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台基,朱振之前远远的望过两次,犹如琼楼玉宇一般。
近看之后,更感觉富丽堂皇到了极致,才知道张士诚的野心是何等之大,说他小富即安,没有野心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八根御柱支撑大殿,御柱朱砂做底,上面用粉金漆的蟠龙柱。金座后面,雕梁画栋,龙飞凤舞,大气之极。
张士诚面南背北坐在金座之上,表情威严。
御座前的丹犀之上,有精致的仙鹤和鼎炉,鼎炉里焚香袅袅,整座大殿都散发着氤氲的烟雾,让人吸入之后,便感觉神智一清。
张士诚身前,大臣们分文武两拨,归属感满满的坐在殿内。
大殿内,一位身穿白袍,气质清雅的老者,单手抚须,鹤立鸡群般立于正中央。
偶尔用眼神轻瞄周遭,将张士诚臣僚鄙视的目光尽收眼底。
换做是一般人面对这么多人的鄙视,早就羞愧难当的离去,而这位老者,却风轻云淡,面露微笑,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朱振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之一,江浙名士叶兑。
只是这老大人,也太不靠谱了些。按理说身为副使,就算是不能似自己这般风光,也不该如此的寒酸。
靴子满是泥土不说,连袍子都打满了补丁。您是想告诉张士诚我们到底有多穷吗?
张士诚见儿子眼里挂满了泪水,甚是心疼,赶忙招招手,示意侍卫将张禅带上来。至于满殿的臣僚和使者,直接给忽视了。小家伙满脸的委屈,对于张士诚将自己簇拥在怀里的行为一点儿都不买账,故意避开张士诚和善的亲近,把头扭过去,看向朱振眨了眨眼睛,装作气呼呼的模样说道:“你
都说了把我关小黑屋了,还叫我回来干啥?”
张士诚抚摸着儿子的头顶,收回了君王的磅礴威严的气势,一脸的此外之色,歉然道:“父王错了,冤枉了你的孝心,父王当着你的面,吃掉这些竹筒饭如何?”
小家伙这才喜笑颜开,摸着肚子说道:“正好,我也饿了,父王我们一起吃吧。”
父子二人就直接忽视了大殿内的众人,直接拿起玉筷吃了起来。
朱振知道小家伙不是故意怠慢自己,而是本性天真烂漫如此,大量了一周的环境。
就听到殿内的臣僚们小声议论。
“我就知道这厮是故作豪奢,这应天本身就穷的要死。”
“你说着叶兑好歹也算是江南名士,为什么要跟着朱元璋去受穷?”
“大抵是没见过世面,被朱元璋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吧。”
“也是,我听说朱元璋是明教起家,最擅长鼓弄人心,这叶兑别看名气大,估计就是读书多而已,没见过什么世面,好糊弄。”
对于周边人的嘲讽,朱振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悄无声息的往叶兑身边靠了靠,轻声说道:“叶大人,小子朱振有礼了。”
叶兑用肩膀轻轻的碰了碰朱振,给了朱振一个你懂的微笑道:“份属同僚,不必如此。这一次你的姑苏之行甚是精彩,我和同僚都非常的佩服呢。”朱振打量了一眼群臣,见他们指指点点,讨论的热闹,小声对叶兑问道:“叶大人,我这边儿再僵持些时日,等到李文忠再打个胜仗,张士诚便坚持不下去了,您白跑这一
趟做什么?”叶兑知道朱振陷于太尉府,出行不便,定然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不过看到朱振如此自信的模样,也不忍打击他,便嘴唇轻启,赞叹道:“怎么能说是白跑,我可是带来
国公的嘉奖的。你小子升官了。”
朱振虽然不爱好什么权利之类的东西,但是自己的能力和功劳得到认可,那便是好事。
当下有些腼腆一笑,“嘉奖什么的,我不在乎,不过得到大家的认可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叶兑打量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之前屡屡听刘基提起过这个年轻人。刘基一直说要带自己去见见。
只是自己一直忙于政务,又不太相信刘基所言,认为一个小年轻罢了,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
谁曾想到,还真的是自己眼拙了。
就在国公西征,与陈友谅在龙湾大战的时候,张士诚异军突起,让应天差点儿东西不能兼顾。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个小家伙异军突起,率十几余少年出使姑苏。
暂时撑住了局面不说,还将姑苏整的是天翻地覆。
朱元璋几乎每日都将亲军校尉的情报分享给大家的听。
朱元璋的谋臣起先都不信这个小家伙能做出什么来,可是随着小家伙的计策一一得手,便是连刘基那般心高气傲之人,都拍手叫好。
如今再次见面,见小家伙含蓄内敛,眸子里却透着精光,一看就是个做局的高手。
只是军情突变,怕是要委屈这个小家伙了。
叶兑有些怜悯的看了朱振一眼,搞得朱振莫名其妙,想要发问,却见张士诚吃完了竹筒饭,让人带走张禅,轻轻的咳嗦了一声。
大殿内瞬间安静,众人皆看向张士诚,朱振不好失礼,只能作罢。张士诚面带胜利者的笑容,得意的看着叶兑与朱振两眼,指着叶兑的衣袍,对属下的臣僚说道:“诸位,你们看看,应天的待遇也着实寒酸了些,叶兑先生那是江浙名士,
却穿着如此寒酸的出使,让人着实心疼啊。”
“哈哈哈。”群臣看见自己身上豪奢的袍服,再看向叶兑,眼神之中嘲讽的意味更浓。
朱振见他们如此嘲讽应天的使者,心里顿时恼火,刚想开口,却被叶兑拦住,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等到众人笑声停止,叶兑这才上前,傲然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下穿着打扮如何,都无妨,只要应天的百姓的日子过得殷实,便是吾等读书人的脸面。倒是姑苏
号称豪奢天下,可是在下一路而来,却不知道为何却只见到了萧条之色,还请太尉教我?”
张士诚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蔡彦文立刻起身,对叶兑指责道:“大胆!我姑苏如何,也是你该指责的吗?”
黄敬升也起身说道:“蔡大人,不要如此训斥他人吗,显得我们姑苏很没礼貌的。我想问一下叶大人,你来我们姑苏是做什么的?”
叶兑道:“副使死于你们姑苏,我自然是来问责的。”
黄敬升看着叶兑高傲的表情,冷冷一笑,仿佛露出了獠牙的毒蛇一般,“贵使死在我们姑苏,我们姑苏确实有责任,只是除了问责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说着黄敬升看向张士诚,见张士诚点点头,黄敬升得意道:“把人带上来吧。”
不消片刻,一员骨瘦如柴,浑身是伤的虎将被人抬了上来。叶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