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龙也不知道程大嫂出了事,其实他每次来程家,进门的第一个要找的人都是程大嫂,他都习惯了,打小没妈的孩子,四丫和程大嫂就无形之中担任了母亲的形象,他这么一问,柱子就是一愣,柱子嘴上呐呐了半天也没整出一句完整话,只在哪里道:
“你大舅妈,你大舅妈,她,她。“
柱子在那“她“了半天也没“她“出来,要说没人告诉过庄龙程大嫂没了,那是扯淡,这都几个月了,不耕和徐江都告诉过庄龙,你程家大舅妈没了,庄龙只是嗯嗯的答应,也没啥反应,徐江还以为这孩子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他一百个好也没用。
突如其来的对话,程家人和不耕徐江一点心理防备都没有。
这么小的孩子一句话不要紧,程家上下十多口子,包括程老二和徐江在内没有一个不掉眼泪的,谁受的了这个?尤其程桂芝,也不知道那小姬那年月在哪给买的一些粉,乡下人也没啥见识,抹了一脸,这下可好,整个脸上就像工地上活了稀泥,都成了小堆,整个让人没法看。
这事搅合的徐江和不耕很不自在,这还不能因为这话骂孩子,说两句也不合适,可能孩子真不懂这是咋回事,等大家刚刚止住眼泪,安生下来,不耕就跟庄龙说,你大舅妈没了,以后也见不到了。
不耕原以为,这话自己前几天也和儿子说了,今个再说也不会有啥反应,那曾想,小小的庄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竟然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并一个劲的抓着父亲的衣角大声的哭道:
“我要我大舅妈,我要我大舅妈。”
刚刚停下的程家屋里,又是哭声一片,新娘子程桂芝差点没哭背过气去,不耕这回都把巴掌举起来了,这场合小兔崽子你整这么一出,比砸场子都好使,你还让人家办不办喜事了,那程桂芝一把抱过庄龙,一边哭一边护着孩子。
别看程家人一顿哭嚎,竟没有一个人恨庄龙,更没一个人觉得这孩子这么做有啥不妥当,世间的事,真是奇妙。
……
到了1936年,整个东北的东洋人都忙碌起来,全世界仿佛都知道东洋人要干什么,全面入侵的序幕马上拉开,东北的我党抗联的形式也越来越不好,大批抗联队伍越过边境,进入北面和当时与我们有共同信仰的国度,剩下的队伍也进行了很多斗争,不过随着形势的不断恶化,最后除了极少部分留在国内以外,大面积的人员投降,战死,东北抗战形势急转直下。
东洋人越发猖狂,他们倒是还不肯出面,不过汉奸二狗子们就越发猖獗,像程老二之流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农村官员,更是开始作威作福。
过年的时候不耕拉着徐江和他说,今年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放排,徐江似乎也没了以往的精气神,舅舅不让去,就不去吧,家里的地租子就够开销了,自己也老大不小,真没必要玩那个命了。
既然不去放排,徐江就和不耕研究,等过了春耕以后,就给不耕盖房子,舅舅就庄龙一个儿子,要太多房子也没用,正房四间,带个东厢房就完事,又不招人妒忌,将来庄龙大了,娶媳妇够住就可以,西厢房的地方留着,以后再慢慢盖,还得对外面放出话去,爷俩买地买的没有钱了。
可这年刚开春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东洋人来了苗圃屯,不是军队,是一个东洋商人,程老二陪着,还直奔了徐江家,这事谁也没想到,为啥啊?找他们爷俩能干啥?放排呗,他俩也不会别的。
原来是开春的时候,东洋人催的急,给的价钱也不错,两个放排的队伍全折在老虎滩,这几年也不知道咋了,放排人越来越多,可好棹头越来越少,老虎滩就像个食人的大嘴,专门吃各家的棹头。
就是这样,棹头也不是没人爱干,而是现在能让人信服的好棹头实在不多,能放老虎滩以上的远排的棹头就更少了。
缺人咋办,东洋人也着急,可这东西不是大街上找苦力,随便看个身体好的就行,抓起来就能上工,没干过两年棹头的,跑老虎滩,那就是玩命呢,东洋人也不懂什么棹头还是放排的,人家就是花钱雇人,等手下的人找他说,花钱都雇不到人了,东洋人除了挠头也没办法。
就因为这样才有了东洋人的这一趟苗圃之行,这东洋商人怕派人来不行,放排的可都有脾气,一般都是吃软不吃硬,真要是被放排人给顶了,自己再来就不好看了,还不如直接自己来呢,领着官员来,事情不言而喻,你不来给我放排试试,我让他们折腾不死你们。
东洋人也不是每个放排人家里都去,主要就是棹头,现在也就缺棹头,这爷俩也不懂什么民族大义,只知道人家老板来了,你就得给人家三分面子。
不耕和徐江用眼神交流,看着边上一脸冷笑的程老二,也知道这次不去可能不行。
他俩哪知道,现在自己就是程老二亲爹都没用了,只要程老二还干这个乡长,自己就得去放这个排,徐江本来就无所谓,乐呵呵的和这个会说中国话的东洋人点头应承下来。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势比人强,你说我不去,人家东洋人也不会说什么,在你家杀人放火更不可能,只可能是由程老二出面。
什么时候商人去别人的国度,永远都是赚钱是最重要的任务,至于带没带别的任务,有也得往后排,这种事现在网上宣传很多,都有些妖魔化一些公司,我觉得没必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不难明白。
不耕和徐江收拾着去放排,东洋人钱上还是不差,路过伍家(有不记得的同学自己往前翻)时才知道,明年要修丰满水电站(最开始叫风门,丰满是东洋人的谐音),这工程要干好几年,原计划通车的铁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没通了,东洋人只能是走水路运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