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阴暗房间内，棕红肤色的男人再一次被揍得后仰。

他的脸上满是青紫，右眼角已经在渗血。

“说吧，利夫先生，你完全没有必要死撑，说出来，你想制造什么好戏？让我们惊喜一下。”

褐眸警察谆谆善诱，旁边是冷酷的田纳西。

“你就，猜吧。”利夫艰难说道，“我们有盟友，你很快，就要倒霉了。”

“盟友？”褐眸警察目光一顿，快速问道，“是北方人？是不是‘哥萨铁人’？”

“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利夫居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们在害怕，你们在害怕我的兄弟。他们拥有和我一样的皮肤，你们却只敢称其‘哥萨铁人’，就因为他们有武器，他们背靠着‘北极熊’，他们能打赢！”

褐眸警察的脸色，第一次阴沉下来。

他轻声道：“利夫先生，联邦从不害怕帮派组织，无论它来自国内还是国外，我们这个国家，也并不以肤色决定称呼。”

“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他对社会的贡献。联邦从未向你们关上大门，你完全可以去工作，只要遵守联邦法律，就可以被文明社会接纳…”

“那不是接纳，那是消灭！你们这群凶手！！”

利夫大声怒吼，表情变得极为凶狠，仿佛他并不是被锁住的那个。

砰！

无需褐眸警察示意，田纳西再次给了利夫一下。

但利夫坚决地挺了回来，睁着一只眼，表情依旧。

“……蛮子就是蛮子。”

褐眸警察摇摇头，就要再次挥手。

“砰砰砰。”

敲门声。

房内空气稍停，田纳西过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秃头男道：“齐格，田纳西，莫妮卡需要检查犯人的体征……额，你们还没用刑吧？”

褐眸警察耸了耸肩：“没有，只是稍微交流了一下。”

“哼，你上次也这么说，到最后却还要我来造假记录。”

一个女人冷哼着走到光下。

她戴圆框眼睛，穿白大褂，身材傲人，是能让男人疯狂的类型。

但褐眸警察知道，她摸过的死人比男人还多。

于是他举起双手，投降般道：“抱歉莫妮卡，但我这次真的没有乱来，不信你问田纳西。”

“十分钟。”莫妮卡冷冷道。

“没问题，我们就在旁…”

“单独，我怕你们逼我验尸。”

“……”

三个男人对视几眼，都不敢挑衅管全分局尸体的女人，只好一起安静地出了牢房。

“十分钟，莫妮卡。”

褐眸警察最后提醒，非常绅士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安静两秒。

莫妮卡瞥了眼房门，然后表情一变，再无先前的傲慢。

只见她扑到利夫旁边，急切问道：“东西我带来了，你们什么时候还我女儿？！”

她竭力压低声音，但嘴唇仍不受控制地颤抖。

“冷静点，女士，我也有女儿，我明白你的感受。”

利夫这个时候镇静无比，完全没了先前的急躁。

“格隆尔人不轻易承诺，但也绝不会毁诺。你要做的，就是把东西注射进我的身体里，然后离开。”

“好、好……”

莫妮卡紧张地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枚针管。

针管内的粉红试剂，仿佛太阳下的云雾。

……

云雾飘远，日光下澈。

塞纳河畔的临江街道上，一辆马车正“哒哒”前行。

“所以，为什么要坐马车？”

布鲁斯端坐在车厢一侧，有些无语地问道。

“就算你没有汽车，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出租车。”

就在刚才，少女用砖头手机叫来了马车，让布鲁斯至今都有点发懵。

“波顿区的出租车？我怕被司机打黑枪。”

对面坐垫上的少女，语气平直地吐槽了一下波顿区——这已经是洛城的本地笑话了。

当然，她还是给出了解释：“这是家父的马车，我乘它出行是一种表态。”

“你父亲是贵族？”

“算是吧，他有弗朗法耶帝国的爵位。”

弗朗法耶帝国，主宰旧大陆的五大国之一，曾经改制为共和国，却又在二次战争时恢复为帝国。

其国内风情浪漫且优雅，发展现代工业的同时，也保护着许多上世纪的古老城堡和园林，有“花与月之国”的美称。

伊莲·琼斯居然来自弗朗法耶，怪不得马车外壁上的徽章是一朵红月玫瑰。

老实说，旧大陆的爵位，有时候非常重要，有时候又很无意义，关键看所处的圈子。

以伊莲的气质看，她的圈子不会平庸。

至于她所说的“表态”，大概也是贵族内部的事务吧，布鲁斯对此并无兴趣。

少女似乎也不想聊这些，双手安放于膝盖上，淡然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车夫是我的管家，而且我给车厢加装了隔音符文，说话声传不出去。”

确实，布鲁斯可以感知到，车厢的内壁上有一层薄薄的空气膜，触碰上去感觉软软的。

他于是暗暗点头，直接说出上车前就想问的事情：“你之前说，看见我的内心深处……咳、有光？”

这话说着有些羞耻，但该问还是要问。

“是的，准确来说不是‘内心’，而是以太体。”

以太体？

布鲁斯眨了眨眼。

少女用清冷的嗓音，很学术地解释道：“我们都知道，人体分为物质体、以太体、灵体。”

额，等等，我们都知道？

“其中以太体是精神与超凡之力的映照，恰好我的能力可以‘看见’，这是我的能力。”

啧，真是方便的能力。

“乌鸦与黑气——虽然看上去很负面——但那就是你超凡之力的表征。”

原来那是表征……

“而光芒的存在，说明你意志坚定，并未堕落。”

呵，我杀成这样，还没堕落？

“让我好奇的是，你在压制超凡之力，而不是控制，这是为什么？你没有构建符文核心？”

“……”

为什么？

我连“以太体”都刚听说，你问我为什么？

布鲁斯抿了抿嘴，觉得有点好笑。

他闯进地下世界，游荡了两年，其中还辛苦寻找了半年，却没找到哪怕一条关于超凡的线索。

结果现在，答案突然就被摊在了眼前，让他适应不来。

“实际上，我对超凡了解不多，也未接触过其他超凡者。”

布鲁斯斟酌几秒，决定实话实说。

以他对超凡的微薄认知，说谎太容易被拆穿了，而且他也需要少女的回答不那么“专业”。

“我只是能够操纵……力量，你所说的超凡映照、符文核心，我完全不了解。”

“……”

伊莲·琼斯凝视布鲁斯，收获他诚恳的目光，好一会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是纯粹的新人。”

她垂首思考几秒，再抬头时，却是一脸正经，仿佛进入了某种状态。

“那么，趁还有时间，我先给你说明一下，关于超凡者的基础知识吧。”

布鲁斯被她表情感染，亦是端正坐姿。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第一条：所有的超凡之力都来源于仪式，它本质上是唤醒，而非获得。”

是唤醒，而非获得！

布鲁斯心中一惊，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所有吗？唤醒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所有。超凡之力可以看作是一种潜能，藏在人的身体中，通过举行各种仪式，我们就可以将其唤醒。”

“当然，也存在因意外觉醒超凡的人，但归根到底，他们也都经历了类似仪式的过程。”

说完这段，伊莲鼓起脸颊，冷冰冰道：“提问之前先举手。”

“啊…抱歉抱歉。”

布鲁斯下意识道歉，随即想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这不就是前世学校里，老师上课时的状态吗？

那、那是多久之前了？

布鲁斯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另一边，双马尾少女继续教学：“第二条：超凡者必须构筑符文核心，用核心掌控超凡之力。”

“这个符文核心，该怎么构筑？”

布鲁斯回过神，脱口问道。

问完，他才注意到少女的冰冷眼神，不禁嘴角抽搐，弥补般地抬了抬右手。

少女这才点头放过，继续讲解道：“关于符文核心的构筑方法，每个学派都不太一样，但大体上都要遵循以下流程：冥想——记忆符文——拼接符文——形成核心。”

那符文又从哪里来？

布鲁斯抓住重点，但没有马上问出口，而是看着少女，等她继续讲。

果然，少女接着说道：“符文是各学派的秘密，与仪式配套，用于辅助掌握超凡之力。”

“一个完整的超凡传承，包含了唤醒力量的仪式、掌控力量的符文、增强力量的道路。”

“那样，学徒在唤醒超凡后，就能迅速构筑出稳定的符文核心，不至失控，且走得更远。”

说到这里，她不带感情地看向布鲁斯：“你的传承应该不完整，你似乎连入门知识都不懂，也没有构筑符文核心，全靠意志支撑。”

“这样很危险，就好像激素在身体中无节制地流动，长时间不管它，是会失控的。”

“你已经有这种迹象，我说你的精神有裂痕，并不是骗你，这在你的以太体上很明显。”

精神裂痕。

布鲁斯听完大篇论述，专注在了这个词，心中联想到许多。

最开始，告死鸟只是一座死气组成的雕像。

但某一天，布鲁斯踏平了一个帮派，它就突然会动了。

在那之后，随着布鲁斯的猎杀，告死鸟变得越来越像活物，也越来越不安分。

到半年前，它已与普通乌鸦无异，且性情恶劣。

它喜欢突然跑出来，喜欢在布鲁斯耳边尖叫，干扰他的判断，让他看见各种幻觉。

按照伊莲·琼斯的说法，它还撕裂了他的精神！

或许这就是布鲁斯愈发暴躁，一次次大开杀戒的原因。

这就是失控吗？

像这样下去，我最后难道会沦为杀人机器？一头披着乌鸦皮的怪物？

又一次的，布鲁斯对他的乌鸦面具产生了恐惧。

“咳咳。”

他干咳两声，勉强掩饰表情的变化，然后考虑几秒，终于问道：“我的传承，缺少了符文部分，有什么办法能弥补吗？”

“缺少部分还是全部？”

“全部。”

“那就当作‘未知觉醒’处理，理论上而言：有办法。”伊莲说道。

“是什么？”

“自创符文。”伊莲冷冰冰道，“觉醒未知超凡力量的人，需要自己开辟道路，用精神力与超凡之力对接，试验出最合适的符文，这也是古代超凡者的道路。”

“古代？”

“因为在现代，超凡力量的记录已经很齐全，很难出现未知种类，超凡者都能找到对应的学派传承，不需要走那种道路。”

“……那我的力量？”布鲁斯试探问。

“记录里没有。”伊莲明白他的意思，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至少我没有见过——这种纯粹负面，跟死亡一样的超凡力量。”

“……”

布鲁斯听完，陷入了沉默。

……

马车缓缓沿塞纳河行驶。

在大量汽车的旁边，显得非常独特。

他们先是往东经过香丽雅区，再向北渡河，从中心区的边缘划过，最终进入了新罗尔区。

这里是洛城的东北新区，建有各式俱乐部、高等学院、科技大楼、研究所等等，圣弗朗大学也在其中。

“嘚嗒嘚嗒——”

马蹄敲击地面，穿燕尾服的管家稳稳操控着缰绳，表情轻松自然。

车厢内，此刻却静若无人。

布鲁斯从那之后，就一直皱着眉，久久不曾言语，伊莲也配合地保持沉默。

布鲁斯的心有点乱，他需要消化。

伊莲·琼斯给出的信息，听上去自成体系，很像是真的。

这些信息，让他窥见了超凡世界的一角，找到了自己的“病因”，但也给了他一个坏消息：

他的超凡，“数据库”里没有。

而试问力量运用全靠本能，在超凡世界算是“文盲”的他，该怎么自创符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直到马车驶过树荫，停在了一片白色建筑旁，两人才打破了静谧。

车厢门被打开，少女提起大衣的衣角，优雅地走下马车。

后边，布鲁斯直接跃下，收敛心思，左右打量起环境。

长长的林荫道，路边有年轻学子抱着书走过，白色高墙上雕绘鲜花与月，遮住了后面的建筑群。

“圣弗朗大学，欢迎。”伊莲随口道，“我们去侧门吧。”

马车停在这里，两人往前方的砖石大门走去。

微风吹起落叶，带来轻轻的聊天声，那是充满青春气息的话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流星？上个月的那次我没看见。”

“啊，那太可惜了……教授说那是远在人马座的奇观，百年难得一见。”

“哪个教授？”

“埃文斯教授，他是天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哎！他好像还拍了流星雨的照片，你想去看吗？我可以带你去。”

“可以吗？！”

“当然，我又在他的课上拿了A，他会同意的。”

——呵，真是平凡的生活。

布鲁斯听着风中话语，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他发现周围有视线投过来，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与伊莲。

嗯？

布鲁斯冷眼看去。

却是那些路边的学生们，正一边偷看，一边聊着什么“少女博士”、“大众脸”之类的话。

那八卦的模样，让布鲁斯一下仿佛往日重现，看见了熟悉的少男少女，熟悉的教室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