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2章 罗旭(1 / 1)蜜桃乌龙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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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郑漪漪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绳子捆在一起,五花大绑在椅子。

周围的景象似曾相识,不知名老先生的画像,丛丛簇拥着的小黄花……这不是那间处处透着古怪的东厢房,进入长乐院的必经关口吗?

对面坐了个看去三十出头的男人,单腿屈膝踩在长凳,正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的骰子。只见他身量五尺有余,比同龄人矮了一大截。

感知到郑漪漪不同寻常的目光,男人自嘲一笑:“不比姑娘丰衣足食,小人幼时父亲还不起赌债,日日吃不饱饭,所以发育不良,生了个卖炊饼的身量。”

“你……你是谁?”郑漪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微微颔首正视着他。

“这都猜不出来吗?”男人搁下骰子,鄙夷地望着对面的郑漪漪,“真不明白,他怎么会看你这样的女人。我是罗旭,是这长乐院的经纪。”

“哦,罗经纪您好,我叫郑漪漪。”郑漪漪从善如流地跟这位长乐院的总负责人打了个招呼。想起罗旭似乎是季旺的手下败将,郑漪漪小心试探道:“罗经纪口中的‘他’,指的是阿季……季旺么?”

罗旭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气氛一时冷冰冰的,郑漪漪悄悄摸索小臂的束缚,却发现绳结绑得极为巧妙,没头没尾,没边没扣。

“郑姑娘,别白费功夫了。”罗旭自然没有放过她的小动作:“若是人人都能解开这结,赌场哪里还能拘住那些没心肝的赌鬼?”

这结名叫“锁三千”,是罗旭亲手所制,专门负责捆绑那些不听话的赌徒。

郑漪漪不敢再动,心中盘算着如何逃脱。罗旭一脚踩郑漪漪的椅边,有些粗鲁地扯下她腰带的玉佩。

“你到底算什么,值得他如此待你?”罗旭轻蔑一笑,喃喃自语:“连家传的玉佩,都给了你……”

郑漪漪咬紧牙关,强忍住泪意。

密室的门被外力强行撞开,季旺焦急的面孔出现在门外。王子瑜与御风站在他的身后,见状皆舒了口气。

“漪漪!”

郑漪漪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季旺箭步前,一只木凳从罗旭处飞来,笔直地砸向季旺。身后的御风瞬间冲了去,一个飞踢,木凳碎裂成两半,重重地摔落在地。

踩过木凳的残骸,季旺一步一步向郑漪漪走去,目光坚定:“罗旭,念在你我曾经是朋友的份,放了她。”

“我的故友,是齐王早慧的世子汪稷,是为编簒《炎都广记》赢了整座赌场的天才少年,可他英年早逝,十年前就在昼海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罗旭冷若冰霜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季旺,锐利得像把淬了毒的利刃。

“至于你——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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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季旺平静道:“我是炎都的季旺。”

罗旭一怔,随即大笑出声:“不错,你是季旺,是隐姓埋名的季旺……可是你别忘了,阿稷啊,这座长乐院,是你赢回来的。”

季旺眸色微黯,道:“运气自有定数,赢回了整座长乐院,却输得家破人亡,罗旭,这就是所谓的赢吗?”

“当然不是!”罗旭忙不迭前道:“阿稷,只要你想要,我们能赢回来整个北燕……”

“我要整个北燕做什么?”季旺敛了神色,道:“罗旭,回头是岸。”

十年前,罗旭刚满十五,父亲罗纬苦读十年,科举无望,便将心思投入赌场,将家产败了精光。正是发育的年龄,小罗旭饱受饥寒之苦,身材也比同龄的少年干瘪许多。

他恨赌博,母亲却时常做了饭嘱咐他送给赌博的父亲。而他最常给父亲送饭的地方,就是位于怀仁坊的长乐院。

然而赌海无边,家贫如洗时,罗父借了不少印子钱,输输赢赢,拆了东墙补西墙地还着赌债,最终被风流汉子砍了一臂一足,因无钱医治,在破烂的草席痛苦去世。

罗父已死,追债的人仍不放过,将主意打到了罗旭的母亲身。母亲不堪受辱,一条绳子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父母双亡,家徒四壁,心死如灰的罗旭翻出把剔骨刀,视死如归地向长乐院走去。

可当自己经过一条满是墨香的街道时,九岁的小男孩拉住自己的手,天真地问自己,可否精通六博之术。

罗旭否认,小男孩却不依不饶,黏糊糊地拉着自己进了一间漂亮的大房子,后来罗旭才知道,那是齐王殿下在炎都的临时处所,是众多文人志士编纂《北燕列国志》的宅子。

宅子里聚集了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小男孩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向大家介绍,罗旭是他请来的六博篇顾问。

再后来,罗旭在那漂亮的宅子住了许久,口述了不少他在赌场的所见所闻,与其他少年一起,写就了一沓沓厚厚的书稿,后来小男孩将这些书稿整理在一起,称为《炎都广记》。

小男孩是齐王世子,先帝亲自赐名,汪稷。

在《炎都广记》尚未成书之际,汪稷缠着罗旭去了长乐院。当夜灯火通明,二人披荆斩棘,竟赢得了如山的筹码。

庄家惊动,亲自阵与之一博,赌整座长乐院房契地契,与他二人来了一把“三骰定乾坤”。顾名思义,便是将三枚骰子分别放在不同的骰盅里,摇点后再一一揭开,以点数总和定胜负。

汪稷操盘,罗旭控盅,熟悉赌场出千伎俩的二人以不可思议的点数扭转乾坤,居然真的将长乐院的一切收入囊中。

罗旭不愿收受这笔飞来横财,汪稷却坚持将长乐院全权交给他。二人用“三骰定乾坤”一决胜负,罗旭输了,便只得听从汪稷的吩咐,接管了这曾经让他家破人亡的长乐院。

“罗旭,我相信你,”汪稷的眼神中充满了期望,“是你的话,长乐院会变得不一样。我希望未来在炎都的街头行走,能够听到大家夸赞长乐院,是个好地方。”

十五岁的罗旭破天荒地成了长乐院的赌场经纪,不仅让赌坊行业大跌眼镜,寻衅滋事者络绎不绝。更受了街坊邻居不少唾弃和白眼。

即便如此,他也不肯退缩半分。汪稷嘱他,让长乐院在他手中变成好地方,他便关了赌场,以平头百姓的价位开了间叫会仙楼的酒馆。

赌场的那帮专司赌博的闲汉,在他恩威并施解决了一小部分刺儿头后,日日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教导,也逐渐成了他手下忠心耿耿的伙计。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然而不到半年,昼海的那场大火,彻底击碎了罗旭的希望。

那样鲜活又诚恳的阿稷,永远停在了十岁。

罗旭不信齐王谋逆,那位曾与他谈笑风生讨论樗蒲之道的长者,醉心《北燕列国志》编修整整十五载,如何能生了造反的心思?

直到镇魂将军元骐秘密召他入将军府,他才恍然大悟——哪有什么谋逆,不过是龙椅坐着的那位,看不得他的皇位,落在他人身。

先皇密旨,敦亲王汪穆为嫡长子,立为新帝,若日后德行有亏,着其传位于齐王世子汪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稷没有死在意外,死在了那场积蓄已久的阴谋。而杀害他的人,是他的亲表哥,燕惠帝汪穆。

不管什么皇家秘辛,他只想要他的阿稷,即使明知元骐只是利用,他也咬碎了牙齿照做不误。发誓要用长乐坊吸干炎都血肉,不但要搅得头的那位不得安宁,还要伺机而动,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为阿稷报仇雪恨。

当罗二告诉自己有个少年发现了那枚钱币的秘密时,他不知有多高兴,匆忙赶到却已人去楼空;第二次罗二再次禀明自己时,自己第一时间赶到了长乐院,却在人群中发现了置身百官铎的季旺。

他长高了许多,模样也沉稳了些,不像孩童时那样爱说爱笑了,看起来心事重重。

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十年过去了,却已经变得相见不相识,罗旭躲在人群中泪流满面。

这样也好,长乐院本就已经是块烂至骨髓的脓疮,不应该与阿稷沾关系。

他的阿稷应当永远光风霁月,沾满血腥的肮脏丑陋,就由他来做吧。

“我忍辱负重,与元骐合作了这么久,就是想夺回属于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罗旭眼圈红了,吼道:“阿稷,你太心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如果不拘小节,罗旭,你可还能活到今日?”季旺反问道。

“不论我能否活到今日,我的命是你的……”罗旭恨恨道:“先帝赐你名为‘稷’,难道你还不明白么?阿稷,那个位置,本该是你的!”

“罗旭,你的命不是任何人的,是你自己的。而我的命,也应该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季旺长叹道:“不管你眼前的人是阿稷还是阿季,对那个位置,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罗旭还欲再辩,季旺已经解开郑漪漪身最后一道束缚,扶起她僵硬的胳膊,直视着罗旭的双眼道:

“不如这样,按我们十年前的规矩,‘三骰定乾坤’,赢家替输家做决定,如何?”

长桌骰盅一应俱全,故人交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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