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房间,季昊廷盘膝而坐,凝神聚气运功疗伤,脸色半红半绿、半名半暗,阴阳交替。经过多日调养伤势已恢复七成。
收功之时,五感从冥想中回神过来,大半夜的不知何时府内奏起乐曲,是那群宾客闲着无聊苦中作乐?
仔细再听,不对劲啊,为何那乐律怎么听总觉得悲悲切切呜呜咽咽的,分明是哀乐呀!
在此敏感时期,听见这玩意儿季昊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哪个混账王八蛋听到点季家不利的风声就瞎起哄,季家还没倒呢!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家主还好端端的活着呢,吹这种丧曲存心跟我过不去,诅咒本家主早死早超生呐!
打开房门,季昊廷的脸气得更黑了,简直像用墨鱼汁洗过脸一样。眼前的景物如雪一般苍白,环视一圈铺了满地的白菊花,偶尔散落几朵颜色鲜艳的作为点缀。立于高远之处俯瞰下去,知道的那是季家主的宅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修建的华丽陵墓。
单是如此,季昊廷已然气得咬牙,拳头、额头青筋凸凸暴起,还没张口骂人祖宗呢,某个苗条的素衣倩影映入眼帘,跟随乐曲的旋律曼舞。舞姿虽美,可她的动作怎么看都酷似祭祀、超度之类。
季昊廷大喘粗气,俩鼻孔几欲喷出火来。白菊花、丧乐、祭祀之舞,幕后之人分明要活生生把他咒死在这华丽的大型棺材里啊!岂有此理!
“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在我季家装神弄鬼!来人,将此女子拿下!”
余音消散,值守的侍卫迟迟没来,四周不见半个人影,唯独素衣女子无惧他的威压,自顾舞蹈。
“你究竟是谁!”季昊廷怒声暴喝。
高挑女子无视他的话,全当耳旁风,而这次起码开了口做出反应,不过那言辞就叫人泛起抽死她的冲动。“好玩儿,真好玩儿!”
季昊廷那双瞪圆的眼睛烧起熊熊烈火:给大活人办丧礼,触人霉头的事也叫好玩?存心活腻了找死吧!还有那帮侍卫,自打本家主受伤后做事越发懈怠,现在连自己的命令都懒得服从了。哼!等事情结束后要好好整顿啦!
寒芒闪烁,季昊廷腾跃而起,长剑笔直朝素衣舞女袭去。逼近舞女背影两尺之距,攻势生生定格在半空,仿佛被无形屏障阻挡,不得再逼近半分。
这一刻,季昊廷把种种诡异迹象串联起来惊觉不妙。正欲后撤却终究迟了半步。藤蔓忽地从下方雪白中蹿出,缠住季昊廷的小腿猛地往下拽。季昊廷急忙收剑撑地,身体半跪,勉强维持住形象不至于摔得太惨。
再抬首,素衣女子似要遂了他解惑的心愿转过脸来。望见那张左眼为花、右眼如常的媚颜,季昊廷不禁大骇:她不是死了吗?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不止是他,当日在苍之尘它给所有人都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傀儡级别极高,天底下能驾驭它的人凤毛麟角。
在他晃神之际,多条藤蔓平地窜起,将季昊廷整个人牢牢缠住,表面的倒刺勾出丝丝血痕。
季昊廷扯动四肢企图挣脱,无奈全身的功力、气力好似被封住一般使不出半分力道,牢牢吸在原地动弹不得,犹如束缚笼中的困兽。季昊廷立马懂了,白花之下设有法阵!
季昊廷如今有些悔了,娶进门的哪里是什么儿媳,根本是个挖坑大家,上回在襄州就栽了个大大的跟头。
“舞寒情,你意欲何为!”
曲舞暂歇,女音飘渺传来:“季宗主,你送我姻缘大礼,而我自然也要还你份厚礼才对呀!正所谓礼尚往来。”
当初季家下帖强娶之事,舞寒情仅仅才提前两天知晓,随后即刻撤离所有青之澜弟子,留下的弟子则是傀儡和走尸所扮。季家明显有备而来,纵使逍海与华祯同在,亦不可贸然动手。
关键时刻,霄河的胳膊往里拐的,当即提议要舞寒情随同离开,舞寒情毅然拒绝。凭季家的作风若是两日后扑了个空还不知道要如何闹腾呢!反之,她若去了,没准儿能暂时稳住季家,好让外面的人少受些难,为日后翻盘保存实力。
恰好当时朗琒正在青之澜作客,倘若出嫁时身边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同样会令人起疑。
事已至此,以季昊廷的智慧还不明白吗?舞寒情将要给自己奉上的是灭门厚礼!不过,季昊廷不会就此认输,季家人才济济,说不定尚有反转的余地。
可惜啊!他错了,错得离谱。
黑夜尽褪,天色大亮。
妙歌把季昊廷扛来之时,各处道上沿途的侍卫横七竖八躺倒无数,死状惨烈,有的被利爪活生生挠死,有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嶙山主峰之巅,宽阔广场。
原本作为人质的宾客们而今反客为主,除了容色上有些许疲惫,并无大碍。相反,季家的长老、客卿、妾室、奴仆男男女女跟水煮螃蟹似的绑了一堆,其中包括了他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宝贝儿子。
“不,不可能啊!你们全被我下了药,怎么可能有实力对抗?”季昊廷不敢置信,“舞寒情,又是你捣的鬼,对不对!”
“算一半吧。季家主,你也太小瞧各大家族门派了吧,但凡能把位子坐稳的谁家没点救命的药?我只不过放出风去,要大家别急着解而已。”
“宗主,别信那个女人的,此女歹毒得很,那些人并非凭实力取胜,而是用毒!”绑在一头的殷统领气愤嚷道,“另外,就他们这点人根本成不了气候,有外援!”
季韦丞睁了睁被打成皮蛋的眼:“爹,你们在说霜霜,霜霜在哪儿啊?”
清丽身影飘然落下,衣袂飘飘不染纤尘,恍若九天玄女下凡。
“哟,原来风流成性的季大公子还记得本仙子呀,听闻我死后你又跟其他的美娇娘缠绵床榻,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不过,我可没什么兴趣思念你啊!”薄情之笑尽是蔑视,压根从骨子里就没把季韦丞搁在心上。
季韦丞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又一道嗓音犹如惊雷劈下。
“本仙君倒非常惦记你季大公子,夺我挚爱、屠神戮仙、辱我名节,这笔账当如何算?”修长俊影从天而降,美丽而不可亵渎。
两位苦主现身,叶容嫣跟见鬼似的往后缩了缩,浑身直打哆嗦,颤声嚷道:“不可能的,舞寒情被我亲手抛下深渊,如何能活?还有你贺兰鸿琰,你和莙娘不管谁勾引谁,总之有染!”
“够了,叶容嫣!”赫连淳熙与姚峻烨等人清剿完余孽赶来,正好听见叶容嫣的玷污之辞。“莙娘的事我已听闻,她素未谋面的夫家也来了此处。”
一名青年从人群里踏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证实当年季家倚仗家族势力迫使莙娘家里悔婚,改嫁入季府,与贺兰鸿琰脱险时亲耳所闻的一模一样。也证明了莙娘有意接近贺兰鸿琰只为了日后能够借助外力脱离苦海,并无他意。
季韦丞那么多姬妾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那青年的话可信度更高。何况当下不就有个鲜活的例子现身说法,季家胆大包天,连舞仙子也没能幸免。
“舞寒情,你明明被我……”叶容嫣话头卡住,不敢再言自己卑劣的行径,急忙改掉说辞,“你当初伤那么重,是怎么逃脱的?”
舞寒情则坦坦荡荡扔出一具被折磨凄惨的傀儡,而它拥有和舞寒情九分相像的容貌,舞寒情擅长歪咒斜术,一切都好解释了。
如果公审那日舞寒情不刻意为之给她们难堪,如何勾起她们的怨恨,好借敌人之手制造机会。她早已计算好,受难当日尾随她们来到偏僻之处,借假死脱身。
舞寒情也未料到,原本一时兴起想做个“自己”玩玩,结果真派上了用场。
旁边听了半天,季韦丞再蠢也该听出是谁害了他宝贝的霜霜。“叶容嫣,果然是你下的毒手,枉我之前那么宠你!如果不是你背后做手脚,我季家何必遭此大劫?”
“不是的公子,那女人向来心狠手辣、凉薄无情,即便我没那么做,她早晚也会对付咱们的。”叶容嫣抓住有利因素使劲开脱。
“你这话真说对了,尤其在战场上霜丫头绝对做得到六亲不认。”华祯缉拿完最后一批余孽赶来。
季韦丞无言可对,一想到不久前被华祯胖揍的情形,下意识扭动躯体往后挪了挪,转而把目光转移到贺兰鸿琰身上。“你明明被我的烈阳掌烧死了,怎么活过来的?”
贺兰鸿琰淡薄一笑。火系术法是他的专长,当日莙娘烈火焚身之时,倒在身侧的他明显感觉到灵力恢复的迹象。于是用言语激怒季韦丞,同样用烈阳掌烧死自己,借机恢复灵力使用术法,从而金蝉脱壳。
好吧,当时他对季韦丞的激怒之言亦是他的真心话。偶尔用用他家霜儿的小伎俩也不错。任凭某人再聪明,在极怒之下必会出错,甚至忘记思考能力,利用敌人的破绽争取自己的生路。
得知真相,季韦丞气结无比,挂着两道红丝的鼻孔大喘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好似一块大石头堵住了气管,呼吸不畅,肺都快撑炸了。
情敌非但没杀死,反而拿自己当猴耍活了过来,现在更把自己当成待宰的羔羊听候发落,简直可气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