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赫连淳熙正了正神色:“那位滟梦姑娘似乎不简单,大半夜孤身而来挖墙脚,明目张胆却未能惊动其他门生,若非我恰好路过或许也未必能发觉。”
修士的感知力远非凡间的武林高手可比,那位滟梦可以收敛气息避过客栈内那么多修士的耳目,修为只高不低。
贺兰鸿琰目色一凝,眺望窗外如墨的黑夜,思虑间,口中下意识念出一个不愿提及的名字。
赫连淳熙听得清楚,神色立时凝重几分:“鸿琰,你可确定?”
贺兰鸿琰回忆二者的样貌,似有三四分像,拧紧的眉勉强松了松:“但愿是我多虑了。”
翌日,大清早的,莫说掌柜不知怎么回事,云之缈众人更摸不着头脑。客栈里无论住客还是伙计全非睡到自然醒,而是被人用大力气拍门拍醒的。
有生意上门掌柜自然欢喜,可送生意也不用搞得跟催命似的吧!孰知,打开门后的确送了大堆生意,然而那生意并非给客栈的,而是送给住楼上的某位俊雅公子的。
一群丫鬟小斯和媒婆争先恐后往店里挤,不光使劲往楼上挤嘴里不忘扯开嗓门嚷嚷,说亲做媒、佳人邀约、文人比斗、上门演出,各种邀请应有尽有。
那么大阵仗云之缈乃头一次见,一时间不知所措。虽然乱七八糟的,但他们起码认清一件事,这堆人全是冲着贺兰师叔去的。
小辈们本欲帮忙拦着点,可谁知冲进来邀约的人越挫越勇,只管嚷嚷寻人,压根不听他们的,哪怕姚彬彦他们加入也拦不住。姚彬彦一众可不似云之缈格外讲究涵养,讲话不肯听索性动武,把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全数轰出门去。
外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见到店里的人用武干脆堵在门外大吼大叫,怎么歪曲怎么喊。
“不得了啦,武林侠士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啦!”
“贺兰公子,听闻你才高八斗,为何现在闭门谢客,莫非怕了我家少爷?”
“贺兰公子,你怎可如此薄情,当众拒绝我家小姐邀请!”
“贺兰公子,我家老爷富甲一方,请你上门弹奏曲子那是看得起你,难道你自恃才高要驳了我家老爷面子?”
“开门,快出来!贺兰鸿琰,如果你今天不肯踏出这扇大门,就说明你是个徒有虚名的缩头乌龟!”
客栈门外各种扎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动静闹那么大波及彩萱阁在所难免。贺兰鸿琰正欲出面把话说清楚好平息误会,华祯却将他拦下,认为在决赛前尽量避免露面比较好。
华祯立于高处俯视下方攒动的颗颗脑袋,眼尖认出几张眼熟的脸孔,一个咒术揍翻人群里叫嚣最狠的几个。
“喂喂!这里聚那么多人干什么呢!”一群衙役巡逻路过,大老远望见街道上被围得水泄不通,当即过来探个究竟。
“官差大哥,有人恶意煽动群众上门寻我朋友麻烦,你瞧瞧那几个是不是榜上捉拿的要犯?!”
听到“要犯”二字,衙役当即上前查看,果然是朝廷张榜缉拿的要犯。刚把几名躺倒哀嚎的要犯拿下,又听人群里发出几声痛嚎。
衙役正欲再看,上方的声音又问道:“官差大哥,他们都是平日里四处招摇撞骗的惯犯,从官府手里逃脱好几次,抓到他们必定记功。”
衙役们顿觉自己大清早踩了狗屎运,一堆逃犯居然跟送银子似的倒贴上门,赚翻啦!
天下没有白掉的大馅饼,领头的衙役抬头望了眼楼上的华祯,点头会意,拿出官家的气势喝道:“全待在这里做什么,都想扣个包庇罪犯、恶意勾结寻衅滋事的罪名去里头给他们作伴吗?!”
在衙役掺和进来缉拿要犯时,一众男男女女才把声音收低。衙役本想把这群聚集生事的人吓唬走,孰料某位胆大的反驳道:“我们又没犯事凭什么要走?我是来给贺兰公子做媒的!”
有了起头的,后面的人跟着壮大胆子:“我我我,我替少爷来请贺兰公子探讨音律的。”
“我替小姐来请贺兰公子赏画的。”
“我替少爷来请贺兰公子比剑的。”
赫连淳熙面颊抽搐,实在无语,邀约的理由当真各有千秋。静了静脑子,谢绝道:“贺兰师弟喜欢清静,从不与人相争,也无心婚姻之事,诸位请回吧!”
底下人闹了半天连贺兰鸿琰本尊都没见到,岂能轻易放弃?回去后也不好交代。随即又有人不满叫嚣:“姓贺兰的一介白衣摆什么谱,光脸长得好看顶个屁用!什么才高八斗,分明是个啥也不会的穷书生!”
“说得有理!什么无心姻缘,该不是身体有病怕害了人家姑娘吧!”
赫连淳熙说不来谎,可徐子诚不拘泥于那一套,朝下面吼道:“吵什么吵,人家早定下婚约了,难不成你们身后的姑娘个个样貌欠佳身无长处嫁不出去,所以光天化日来抢人相公、共侍一夫呀!”
女追男已经够失面子了,被人当众数落不要脸倒贴更加无地自容,识相的退去近半。
华祯再接再厉:“贺兰兄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们,要比武的找我,要斗文找他。”食指利落指向旁边的赫连淳熙。
官差手里的几个罪犯就在旁边押着,还没看清人家怎么出的手,他们已经趴地上动不得了,要是面对面动真格的还有命吗?边上的另一位,瞧着儒雅有礼,可散发的气场绝非泛泛。
两个全是不好惹的主,要活命的逃也似的撒腿就跑,小命比交代重要。转瞬间,街上的人一溜烟跑得只剩官差和逃犯。
风波暂歇,赫连淳熙只觉此事来得蹊跷,怀疑会不会是昨晚的滟梦所为?
贺兰鸿琰认为不像,她能够轻而易举找到自己所在,说明她自打琴行初遇后就一直留意自己的行踪,如果真要对自己不利早就可以使手段了,不必等到现在,况且她挖墙脚始终秉持低调作风。其次,她在第二轮比赛时高调放话要与舞寒情决战,既然要正大光明地决一胜负,又怎会暗中做手脚,岂非自相矛盾?
至于第三条足以否定另外三名参赛者。光看舞寒情和朗琒没日没夜地编舞、练舞、修改服饰等忙得不可开交,同理,其他三人有恶意找茬的心却没那份空闲。再者,要找茬的也该直接找舞寒情才对,站台上的参赛者和坐台下的乐师,哪个更瞩目?直接让她出意外不是对夺冠更有益处?
这场风波来得突然却明显有备而来,煽动那么多人寻上门,一晚上的时间过于仓促。贺兰鸿琰入城后除了去过一次琴行,之后一直窝在客栈编写曲谱,从未跟外面的人有任何接触,别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知晓他住于何处?
这般推敲的话,三人均怀疑并非外人闹事,而是有内鬼捣乱。
华祯的脑海里无意间浮现出舞寒情以前常提过的报复人的八字真言:爬得越高,摔得越惨。那么背后搞鬼之人的目的显而易见,存心扰乱贺兰鸿琰的心神,令他无法好好练琴,决赛时发挥失常频频出错,绕个圈要让舞寒情当众输掉比赛。
假若真是因为舞曲出错而导致比赛落败,那种尴尬绝对比吃馒头啃到死蟑螂还要恶心一百倍。
普天之下如今最忌恨舞寒情的莫过于素灵族的馡涟,难不成那个女人醒过来后混进了城?
馡涟和舞寒情曾有五年的交情,从那么多蒙面舞者里认出她理所应当,凭她的能耐寻出他们的踪迹并非难事,如此时间、动机均解释得通。且接下来发生的事证实了这个猜测。
衙役接到报案迅速赶往茗悦楼,楼里生意红火的姑娘之一的芳媱姑娘中毒身亡,所中之毒正是绵骨酥,而在她房里又搜出大量的绵骨酥。
平日随侍的丫鬟不见踪影,却留下了字条坦白来龙去脉。此女舞艺中上不足以夺魁,自大赛报名起格外留意舞技在自己之上的参赛者,命随侍丫鬟暗中派人下毒,让所有的竞争者一病不起无法参赛,铲除阻碍。
第二轮比赛时无意瞥见贺兰公子的绝世风姿便多番打听,知晓其深居简出,且又是绯蝶舞皇的乐师羡慕不已,于是又命随侍丫鬟在外面大肆宣扬逼出贺兰公子,相约一面,事成后替丫鬟赎身。
无奈事与愿违,芳媱姑娘与随侍丫鬟发生争执,丫鬟一怒之下失手将毒粉撒向主子害其身亡,自己畏罪潜逃。
跟随而来的赫连淳熙三人均觉得此事的发展和作案理由有点牵强。藏身暗处的华祯跟随舞寒情多年,占卜术增进些许,芳媱有一点没说错,先前令不少舞者病倒的绵骨酥确实出自她的手笔。
事情表面合情合理,背后未必那么简单。大赛在即,不宜多虑,华祯认为精心练好曲谱才是首要任务,其他的由旁人把关,避免再有人搅扰。
原本担心风波之后又会流传什么不利的谣言,孰料之后的几日谣言的风向变了,取而代之的说法跟芳媱差不多,比赛中的某位落败舞者迷恋贺兰公子的风采,无奈人家早有心仪之人未曾搭理,于是心有不甘采用过激手段报复贺兰鸿琰,连同夺冠有望的绯蝶舞皇也一道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