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俊正在气头上,咒骂道:“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身边的丫鬟懂事。把她给我拉进来!”
门开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垂着头走进来。
她一身素衣,披散头发,腰肢纤细,走起路来弱柳扶风。她垂着头,看不清面目,一头长发乌黑油亮,像是一个妙龄少女。
她跪下来:“妾身又给侯爷添麻烦了。”然后抬起头,是一张素净的脸,不着脂粉,虽然眼角有了细纹,却不掩眼中光华。
南俊的呼吸停了一瞬。
南苍苍也呆了一下,不愧是本顶流的亲娘,素颜如此能打。
南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在一边老实待着。”
朱姨娘仰起脸:“都怪妾身出身鄙陋,不能好好教育苍苍,她性子莽撞,不撞个头破血流不肯回头,从小到大因此吃了不少暗亏。不过她自从上次被罚跪了祠堂,已经对秦公子死了心,如今她待嫁闺中,没道理再和秦公子纠缠啊。”
南苍苍心中暗叹,原来朱姨娘才是绿茶鼻祖,这番话说的,又楚楚可怜,又指桑骂槐,又有理有据,南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
朱姨娘趁热打铁:“苍苍自小不善女红,不像二小姐静得下心,荷包都绣得那么精致。”
南苍苍听她说起荷包,心里咯噔一下。
她敏锐地捕捉到苏苏和王夫人对视了一眼,想阻止朱姨娘却已来不及。
审问了半天,苏苏和苍苍都闭口不提荷包这个最重要的证物。
因为荷包从秦流光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刻,南苍苍就想明白了,苏苏特意在这个当口送自己荷包,就是在给自己埋雷。
她小心翼翼地绕着雷走,没想到这雷被朱姨娘误打误撞刨出来了。
南俊也是气糊涂了,这才想起来荷包的事,对苏苏怒道:“你说清楚,秦流光身上为何有你的荷包?”
苏苏擦了擦眼泪,道:“爹爹,女儿真的不知道。这荷包确实是我做的,但是咱们府里的兄弟姐妹甚至丫鬟嬷嬷哪个没有我做的荷包?前阵子六妹妹还问我要了两个荷包,我想着她快要嫁人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为她做什么,就连夜赶工做了两个新的,昨儿个才给她。”
听到这儿,朱姨娘也明白自己闯了祸,正要说话找补,南苍苍悄悄对她摇了摇头。
王夫人点头道:“是呀侯爷,苏苏心善,自己辛苦做的荷包都送了人。您瞧妾身这个,做得多精致,她还特意在内里为妾身绣了一朵兰花呢。”
苏苏又道:“女儿送给别人的绣品上都会根据对方的喜好绣点东西上去,六妹妹喜欢柏树,我特意给她在夹层绣了一棵柏树。”
原来如此,为了算计自己,苏苏可真是费尽心机。
南俊捻开手中的荷包,夹层里果然绣着一棵柏树。他把荷包狠狠砸到南苍苍脸上:“你自己看!”
南俊习武之人,手劲不小,流苏上的坠子砸在南苍苍的鼻梁上,登时开了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朱姨娘看了心里一疼,跪在地上朝南苍苍挪了两步,终究不敢上前查看。
南苍苍咬了咬呀,自己这漂亮脸蛋就这么遭人妒忌,第一天被扇了一耳光,今天直接破了相。
但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她盯住南俊道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南苍苍对天发誓,我不曾与秦流光私会,荷包也只问二姐姐要了一个,至于这个怎么来的,我不知道,若有一句虚言,便被摄政王抽筋扒皮折磨致死!爹爹不信也罢,我今日撞死在这儿,做个清白鬼,也好过做个冤枉人!”
这话说得十分决绝,她赌的是南俊作为军中将领,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和他一样有血性。
南俊的确喜欢有血性的人,前提是她没有丢尽武安候的脸面。
他指着门柱:“你就往这儿撞,撞死了我好好殓了你,就算仁至义尽了!”
朱姨娘大惊,连忙求情:“侯爷,苍苍不能死啊!若是过几日摄政王殿下回京,发现未过门的侧妃死了,问侯府要人,咱们可怎么办?”
南俊冷哼一声:“我这就是在替摄政王分忧,总好过他回来以后发现自己的侧妃与人私通!”
王夫人连连附和:“侯爷说的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病不死的,总有法子跟摄政王交代。六丫头作出这种事,活着才是给咱们南家招来灭顶之灾。”
一个庶女的性命如此轻贱,为了家族的脸面和利益,随时可以被舍弃。
南苍苍已经体会过好几次了,她轻轻一笑,正要说话,忽然门又开了,桑桑一脸义愤填膺地站在门口,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女侠。
“爹爹,我不信南苍苍会这么傻,王爷对她这么好,又是赐牌匾又是替她出头,她会去找一个根本不喜欢她的回头草?”说完她看了南苍苍一眼:“你不会这么傻吧?”
南苍苍太喜欢桑桑了,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桑桑都明白的道理,她这个当侯爵的爹却不明白。
王夫人皱起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赶紧回房好好待着,没有规矩!”
南俊正焦头烂额,又来了一个南桑桑,怒吼道:“听见没有?滚回去!”
趁夫妻俩教训桑桑的功夫,南苍苍偷偷对朱姨娘比了个口型——“沛国公”。
朱姨娘心领神会,道:“侯爷,请再听妾身一言!今日之事,是沛国公府和武安候府共同的事,若咱们先行打死了自家女儿,外人看来就是咱们理亏,沛国公府更是要对咱们揉圆搓扁了。”
她看了一眼王夫人,加重语气道:“到时候,无论有什么筹谋,沛国公府也不会正眼瞧咱们家姑娘一眼了。”
王夫人虽然不屑朱姨娘,但这话深深打在了她的心里。
她此番将错就错配合苏苏演戏,就是为了一石二鸟,一方面除掉南苍苍这个讨厌鬼,另一方面拿捏住沛国公府,让他们不得不答应秦流光和南家的婚事。
南俊也是胸中一滞。
武安候府和沛国公府向来算不上融洽,他是武将,瞧不上秦家酸腐文人做派,秦家也瞧不上他胸无点墨。
王氏成日幻想和秦家结亲,他却百般不愿;不愿归不愿,在沛国公面前丢了份儿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