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秦暮起了一个大早，想给母亲好好做一顿早饭。

却不料，柳云珊比他起得还早，此时早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妈！你干嘛呢！”

秦暮有些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埋怨道：“你才刚苏醒，还不能干重活呢！快去客厅歇着，我来做饭！”

“我家暮儿可真是长大了……”

柳云珊听到秦暮的话，幸福地笑了笑：“你以前可从来不知道孝敬我，整天就知道和我顶嘴、吵架。”

“诶对了，暮儿，这十年来你一直把我冰封在冷冻柜里，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柳云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好奇地问道：

“还有，那款将我唤醒的特效药，一定也很昂贵吧？”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

秦暮的内心陡然一沉。

编造一个谎言固然很容易，但想要让谎言不被柳云珊戳破，那可就费劲了。

但秦暮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决不能让母亲知道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实，那样绝对会把她逼疯的。

因此，秦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能拖多久算多久。

“是……是挺贵的。”

他的表情略微有一些僵硬：“不过，我这些年来积攒了一些小钱，恰好足够支付医疗费，您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啦！”

“我家暮儿可真厉害！”

柳云珊也没多想，笑着踮起脚，揉了揉秦暮的脑袋。

她的宝贝儿子都一米八啦！

她得垫着脚才能够到儿子的脑袋。

这种感觉……可真是幸福呐。

半小时后，一顿丰盛的早饭便已做好，一笼精致的灌汤包、一叠爽口的咸菜、还有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几乎把秦暮家里的肉类储备消耗一空。

“暮儿，那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柳云珊一边吃着宝贝儿子给自己做的早饭，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我记得你以前的梦想是当一名电影演员，那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我可真想看到儿子主演的电影呐！”

她喋喋不休地嘀咕着：

“还有，暮儿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啊？没有的话可得赶快谈一个，你都二十四岁了，妈妈在这个年纪早就和你爸爸结婚了，唉……可惜你爸爸死得早，你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说到这里，柳云珊的笑容逐渐凝固，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她的表情，令秦暮的内心瞬间一疼。

秦暮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脸。

他只知道，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癌症去世了。

因此，秦暮完全是被柳云珊一个人拉扯大的，这其中的辛酸痛楚难以想象。

“妈！我早就当上电影演员啦！”

秦暮的身体微微一颤，忍不住又编造了一个谎言。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母亲失望的脸。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个弥天大谎继续下去。

实在不行，他还有“现实修改器”呢，在这种BUG一般的外挂加持下，别说是电影演员了，世界首富他都能当上。

“哟！我家暮儿居然成明星了！”

柳云珊果然兴奋地抬起头，乐开了花：

“那你都拍过什么电影？妈妈想好好看一看，还要一帧一帧的看、反复看好几十遍，我肯定看不腻！”

“妈，您才刚苏醒，医生说您暂时还不能用眼过度，也不能出门走动。”

秦暮摇了摇头，很快就想好了进一步的说辞：

“所以，至少最近这半个月您还得好好休息，等到半个月之后，我就给你看我以前拍摄的电影！”

“啊？是这样的吗？那、那好吧……”

柳云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又换上一张轻松的笑脸：

“才半个月嘛！没关系，妈妈可以等！”

……

……

“淦！”

回到卧室之后，秦暮忍不住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

虽然他有了“现实修改器”的加持，可以瞬间提升自己的艺术天赋，在将来也可以轻松地变成一名电影演员。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轻松地变成一个“过去就是演员”的电影明星。

这牵扯的工作量太大了。

他不仅得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演员，还得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很早之前就打出名气的当红小生。

换句话说，他得让整个社会都相信他是一个明星，并且，让整个社会都相信他过去曾经拍摄了很多电影。

只有这样，他的谎言才不会被戳破。

否则，母亲只需要上网查询一下、或者出门跟邻居交谈一会儿，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这TM的也太困难了吧？

秦暮不由得连连咂舌。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实在不行就向母亲道个歉，然后，重新编造一个更容易圆谎的职业？”

秦暮刚产生这个念头，就将其抛之脑后。

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还想最后努力一把。

他真的不想让母亲失望，因为，母亲就是他如今生活的全部动力。

……

令秦暮有些惊讶的是，在得知地球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之后，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厌世、那般绝望。

甚至，他还对未来的生活燃起了许多期待。

归根结底，虽然地球世界是虚拟的，可是，秦暮在母亲身上感受到的喜悦、温馨和感动……这些情感却全都发自肺腑、无比真实。

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干嘛非要追求真理呢？

好好陪伴家人、好好体验生活的快乐，即便一辈子都被所谓的“造物主”、“创世神”、或者“高等文明”玩弄于鼓掌之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的秦暮，只想让母亲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想到这里，他登即打开手机，打算查询一些和电影演员相关的基本常识。

《黑暗黎明》仍在更新中，他还不能登录游戏，自然也就无法启动游戏中的“现实修改器”。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反正更新时间只有三天，完全来得及。

只是……

等一下！

秦暮突然意识到了某个极端恐怖的问题，表情又变得无比凝重。

母亲究竟和秦暮一样，是一名来自荒土世界的“玩家”呢，还是说……她只是一个纯粹虚拟的“NPC”？

这就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疑团。

首先，假设《黑暗黎明》就是真实的现实世界。

也就是说，所有人类其实都生活在“荒土世界”之中，只不过，他们以某种强制性的方式，从一出生就被投放进了《地球》这款虚拟游戏，让他们根本无法产生任何疑心。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假设母亲是一名真实的玩家，那么，她在《黑暗黎明》中便应该拥有一道自己的“本体”。

这也就意味着，虽然柳云珊在地球世界死亡过一次，但在“荒土世界”中的本体并没有死去，正因此，她才能够在《地球》中复活。

然而，如果母亲压根不是一名真实的“玩家”，而只是一个纯粹虚拟的“NPC”，那她同样也可以随便“复活”。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只不过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游戏角色，甚至，还可能是一串冷冰冰的二进制代码，随时都可以被改写、重制、乃至于删除。

究竟哪一种可能更靠谱呢？

一时半会儿，秦暮也没有任何头绪。

从情感上来讲，他当然觉得母亲是一名真实的玩家。

因为她身上表现出来的母爱实在是太逼真了，让秦暮难以产生任何怀疑。

可是，又有谁能保证，那个高高在上的真正“造物主”，无法捏造出一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虚拟NPC呢？

算了算了。

秦暮摆了摆手。

不要纠结这些复杂的问题了。

这已经超越了日常生活的范畴，达到了一种哲学思考、甚至是神学思考的地步。

秦暮没必要执著于这些极端抽象、极端晦涩的推理。

就好像，他根本无法排除自己是一个“缸中之脑”的可能，也无法排除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的、其他所有人全都是自己的幻想这种可能。

但这又能怎样呢？

生活还是要继续。

人，终究还是要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