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这么静静地和西西度过一生,温小眠何尝不愿意。
只不过,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不愿意看到的人,始终纠缠在自己的生命里。
天已深秋,阳光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葫芦藤上的葫芦都成熟了。
温小眠爬着高高的木梯,帮着外婆摘葫芦。
李香拿着一把小刀,处理着温小眠摘下的葫芦。
西西蹲坐在地上,仰面看着爬得高高的温小眠。
一阵风吹过,藤蔓上的叶子簌簌发抖,西西远远看着凉风撩起温小眠细软的发丝。
不知不觉,感觉她又长大了很多。
“外婆,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年种葫芦吗?”温小眠看了眼手中白玉般的葫芦,低头递给李香。
李香接过白里泛青的大葫芦,轻轻抚摸着它表面细密的绒毛,感慨地说:“是啊!以后这块地要被收走了,我们就种不了葫芦了。”
“好可惜!”
温小眠感慨了一声,又抬头摸到了另一个葫芦。
“是啊!外婆种了一辈子的葫芦,没想到,那么快,一切都变了。”
李香把手中刮好的葫芦放到一盆清水里洗了洗,再拿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光滑透亮,更显漂亮了。
“葫芦收好了之后,我们是不是还要搬家了?”
“是啊!村里好多人都打算搬了,我们也该做准备了。”李香抬头看了眼温小眠伸着修长的手臂,“眠眠,是不是不舍得搬呀?”
“嗯,还真有点舍不得。”温小眠低头,捏着手里的葫芦。
“是啊!毕竟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搬家,是有点不习惯的。”李香温婉地说。
她知道眠眠的想法,知道她舍不得妈妈存在过的痕迹。每当眠眠想妈妈的时候,她总是会偷偷地去空无一人的家门口,一坐就能坐好久。
两人正说着话,葫芦地里的小路上远远来来一个人。
“眠眠!眠眠!”
那人看到了梯子上的温小眠,大声地喊她,声音洪亮。
温小眠扭头看去,邻居王阿姨走了过来,正挥着手叫她。
“王阿姨!怎么了?”
温小眠应了声,看她的样子像是找自己有事。
“你爸他回来啦!”
王阿姨一边笑着说,一边就走到了他们的葫芦藤架下,看到李香又打了声招呼。
“我爸?”温小眠低声说着,蹙了蹙眉。
“麻烦你了,还特意来告诉我们。”李香向王芳道了声谢,便收拾起东西。
王芳帮忙着收拾,跟李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眠眠,先下来吧!”
看着还在上面坐着的温小眠,李香轻轻地叫了下,想伸手扶扶她,“正好也快中午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
看着一脸担忧的外婆,温小眠踩着梯子走了下来。
三个人收拾了一番,就往家走去。
期间,王芳看看身后的温小眠,又看看李香,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话,但是思量了再三,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温小眠跟在他们身后,抱着怀里的西西。
西西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温小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用脑袋蹭了蹭,吸引她的注意。
温小眠看着一脸关切的西西,微微笑了下。
对“爸爸”这个词汇,她已经越来越陌生了,陌生到都快要忘了他的模样了。
已经有太长时间没看到了。
他与自己的关联,似乎只剩下那学费和生活费……
温小眠的思绪在肆意游离,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几个人就已经慢慢悠悠地走回到了,李香家的院子里。
“妈!”
温青山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李香应了声。
温小眠抬眼望过去。她的爸爸,那张和蔼可亲的脸,看起来依然没有改变。
可是,整个人就像是改头换面了一番,气息间多了一股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气质。
也许,他是真的变了,也许只是因为陌生。
温青山也正好看向温小眠,笑着叫了声:“眠眠。”
温小眠看向温青山身后,停在院子角落里的那辆红色的车,蹙了蹙眉。
那辆车,温小眠坐过一次。
游乐园那次,温小眠至今都记得。
如果不是西西,当时的她,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那个女人,她一点都不想再见。
后座的两个车门都开着,里面隐隐还传来一个女人和小孩的说话声。
“啊!对了,我跟你们介绍一下。”温青山恍然大悟般地说着,转身就往车那边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白莲,快下来!”
车上的女人闻言,回头看了下,便带着七岁的男孩下车了。
白莲的脸上依然写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就和三年前一样。
温小眠想起了那年的游乐场,对面那个女人,趾高气昂地说着“母凭子贵”的那一幕。
还有,自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被两个绑匪绑架时听到的对话:
“怎么办?既然拿不了赎金,那就卖了吧!……”
“你说,蛮漂亮的姑娘,她妈怎么会舍得不要她?……”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了……”
时间再往前一点。
妈妈在病床上命垂一线,那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旁若无人地来到妈妈的病床前。
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太长了就能忘记,只不过,是被时间蒙了尘,埋藏在深处。
也许一阵大风吹过,或者一场暴雨来临,就会让那些东西重新显山露水。
此刻,当白莲踩着高跟鞋,再次来到自己的面前。
温小眠伸着手臂指着她,看向温青山,冷冷地说:“她怎么来了?”
“眠眠!”
温青山尴尬地笑笑,放下了温小眠的手臂。
温小眠一甩手,盯着温青山的眼睛,她想知道为什么。
怎么会如此光明正大?
就把小老婆领进了屋?
温青山继续说着:“你妈妈走了那么多年,我也很少回来,是我不好,没有对这个家尽到应尽的责任。所以,这次,我特地回来看看你,想……”
还还没等温青山说完,温小眠就把温青山的话噎了回去:“你的责任不是尽得很好吗?老婆美儿子帅,还想怎样?”
针锋相对的话说出口之后,并没有轻松,反而心里就像堵了块巨石般,压得她难受。
温小眠突然觉得,深秋的中午,太阳依然那么毒辣,晒得她有点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