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相接,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纯白。
遮天蔽日的大雪,
一直下着、
下着,
像是末日的狂欢,肆意地侵袭每一方间隙。
一身红衣的颜溟决在这苍茫的白色世界里,成为唯一的一抹亮色。他茫然地扒着满地的积雪,犹如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茫茫然没有停靠的彼岸。
“小九!”
他沉声呐喊。
他的声音就像是漫天大雪中突然而至的惊雷,穿透过片片雪瓣,让倾盆而下的雪幕都微微颤了几颤。
他一直挥动着的双手,突然停止了动作。他维持着双膝着地的姿势,像是跪在了那冰凉的雪地中。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那方已经微不可见的隆起部位。
犹未停歇的大雪,瞬间漫上了他那双冻得快要麻木的手,身上殷红的衣袍也渐渐地被大雪一寸一寸地覆盖。
“小九!”
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带着难得的温软。
他的身体略微动了动,双手从被积雪渐渐掩盖的冰冻里伸了出来,换了个稍显舒服点的姿势,坐到了苍茫积雪中。
紧紧挨着那处微微隆起的雪堆。
他晃了晃脑袋,头上的雪簌簌地落下,那张冷峻的脸上,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寒霜。
他用手象征性地拍了拍衣袖上的积雪,又抖落了肩上沉重的白色,露出了大雪中红如艳阳的袍子。
“既然阻止不了你,那我便陪着你吧!”
他的声音舒缓了很多。
像是正坐在悠然的竹林间,就着一杯清茶,一缕春风,又像是享受着拂面的暖意,载着人心的柔软,声音和煦得像是在跟一个久违的朋友叙旧。
漫天簌簌的,倾倒而下的雪花中,颜溟决像是巍峨的红色山黛,看向身旁尖尖雪的方向,好像是要穿过满眼的白光,看向被覆盖着的那一抹清丽的身影。
他的眸中装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声音轻轻又缓慢。
“小九,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聊一聊了?还记得很多年前,你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总是不厌其烦地坐在我的身侧,也不管我对你冷漠也好,不理不睬也好,你总是能寻到任何一件小事能让自己开心。”
雪花落满了颜溟决的发丝,落上了他的肩头。
“我总是会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精力旺盛的女子,每天都有让自己激动万分的理由,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兴高采烈的宣言,你就像是满载着热情的火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耀闪闪的小太阳。那时候的你,好像总是有大把的时间,消耗在我的身边。你永远都笑得那么明媚,眼睛弯弯的,变成了一轮细月。”
颜溟决自顾自地笑了下,缅怀的笑声顺着白雪飘散在周边的空气里。落满雪花的脸上渐渐地看不清表情,只不过依稀辨认出他的神情变得深沉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你只有在我面前时,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你像是要花光所有的力气,只为了温暖那个像冰川一样的我。那时候的我,孤独地守卫着我的那一番黑暗的世界,全然无法感知到你竭尽全力的靠近。全然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你……”
纷飞的大雪翩翩落下,那堆稍微隆起的雪堆渐渐地看不清坡度了,颜溟决身上的衣服由深红变成了浅红,直到,也变成了白色。
天地一色。
颜溟决平放着的左腿也已经被积雪完全覆盖,他欲言又止,最后低声说道:“可是,我却浑然不觉。”
他从厚重的积雪里伸出了右手,轻轻抚摸着身旁苍茫的雪花,像是要透过它,去触摸那个娇小的人影。
“也许……往事对你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我又何必在这儿继续跟你满载回忆。”
“自从那场赌局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了。突然之间,你就消失了,消失在了我的身边。
你的离开开始让我翘首以盼,总觉得你还会,再次热情洋溢地来到我的身边。可是就像你来的时候那么轰轰烈烈,走得又如此干干脆脆。我再也等不到你的身影。”
“我等了很久,一直想要再次见到你。你的身影变成了我的魔障缠绕在我的眼底,消散不去。”
“我也忍了很久,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那过去的一切。”
大雪弥漫到了颜溟决的腰际,右脚膝盖上的雪花,也堆得满满的,他依然维持着不变的动作。
眼底带着些黯然的情愫,声音更加缓慢:“现在,终于有机会,有勇气,对你说点什么了。”
“一直都想跟你说……那段时光……因为我对你一如既往的抗拒……最终化成了那场赌局。其实……我一直都在后悔。”
“我以为……只要我赢了,我的耳边就清净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那个充满精力的身影,晃得我眼花缭乱。”
“可是慢慢的……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我并不讨厌你。甚至,我还对你生出了那种,你口中的关于喜欢的情愫。刚开始,我并不确定,只不过,我每天都开始期待你的到来,期待你的欢笑,期待你精力旺盛的纠缠。
“所以,我开始更加关注那个赌局,也许比你更甚。我开始希望那场赌局的胜利者是你。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可惜的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靠近你,不仅如此,我还一直那么冷漠地对你,最终把你推得离我越来越远。我那冰冷的、不近人情的模样,真的是让我自己也倍感讨厌。”
积雪越漫越深,一直到上升到胸际,颜溟决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失落。
“我后悔了……”
那几个字像是从心底发出的响动,一字一句,像是竭尽了他的全力。
“我后悔曾经那么对你……我后悔丢失了那么美好的你。”
“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你知道吗?我孤寂了那么多年,每天都在守着关于你的回忆。”
颜溟决厚重的睫毛上,积雪深深,似乎沾了些水珠,缓缓地向下流淌。
“我知道你不会知道。”
“当然,说不定你已经全然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