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老人那里闹的这一出，完全是西西自己折腾出来的。

虽说，忘九川对西西一直都很宽容，但她大可不必由着西西的性子肆意任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作为记忆之城的城主，她还有什么权威呢？况且，有些东西，她也怕自己无法掌控。

西西也是倔，虽说知道自己理亏，但还真的是“信守承诺”，没有妥协。一连几天都没再去过忘九川那儿。

直到几天之后，西西他忍不住地就悄悄摸摸地去了。

毕竟是记忆之城心脏的核心，整个记忆之城，就属忘九川的这棵水晶树最大、最丰硕、最是流光四溢。而其它任何的树在它面前，都只是小花小草，不值一提。

西西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要去忘九川的水晶树下玩一会儿，已经好多天没去了，他不太习惯，莫名地感觉分外想念。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这棵水晶树当做游玩的场所，毕竟，这里是个很美，但也很严肃的地方。

但西西似乎是个例外。

忘九川允许西西他自由出入这记忆之城的心脏。

所以，往常的西西，总是大摇大摆地直接去找记忆老人，可是如今，他是悄悄摸摸地进去的。和之前相比，倒是有了一个不一样的体验。

以前的西西，从来都没有觉得这里一片漆黑的，有什么不好。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是神仙，能跑能跳能飞那般稀疏平常，并没有觉得里面会藏着什么特殊含义。

但是，自从听说了记忆老人心里有什么执念，才会让这边一直笼罩在黑暗中之后，西西就觉得这样的黑暗让他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重了几分。

这个时候，西西悄悄摸摸地从光明与黑暗的边缘踏进幽暗的空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期待去水晶树下的惊喜，还有害怕被记忆老人看到而无法解释的调皮。

他的心思反倒是随着这浓密的黑雾渐渐沉寂了下来。

一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到他的心间。

那黑色的浓雾中仿佛装着深沉的哀怨，让西西的心止不住地颤抖和悲鸣。

那浓黑的光线里，像是有着一双双恶魔的手掌，封锁住了他的双眼，让西西在恐惧中独行。

孤独、

失落、

绝望……

像是一个个接踵而至的幽灵围绕在西西的身边。

西西那弱小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往前迈步，他那双又小又弱的腿就像是虚弱的浮萍，顺着河流的波纹涤荡，止不住地摇晃。

这一刻，西西忽然意识到，在这浓墨的黑暗里，记忆老人的心中，似乎带着一种绝望的心情。

“西西，你怎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忘九川，看着西西魔怔似的举动，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西西怔愣了许久的双眼在那一刻回过神来，才看到了黑暗中一脸温和的忘九川。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笑着，她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宠溺。

“对不起！”

西西奶声奶气地说。

“对不起什么？来了就来了，还怕我真的赶你出去不成？”忘九川无所谓地笑着说。

西西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刚刚的魔障里感受到了忘九川的心情。

绝望，失落，无可奈何。

“我为那天的事情道歉，我不应该强迫你改变这里的环境的。”西西奶声奶气说，“我不应该跟你提莫名其妙的要求，我不应该惹你生气，你明明就那么疼我，我还让你不高兴。”

“没有，西西，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忘九川抱起西西，继续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好意。只不过希望我的记忆之城能变的更亮堂一点，这是情有可原的。”

忘九川说着，就带西西去了水晶树下。

那一天，忘九川望着晶亮的紫色水晶树周边，那浓墨似的黑暗，连带着眸光也黯淡了几分。

其实，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世界能多点色彩，只是，他依然做不到。

西西在日常的玩耍之后，就很自觉地闪人了。他走出浓墨的黑暗之地之后，心下却依然满是担心。

有些事他不知道也罢，既然知道了，就变成了纠缠在心里的刺，不停地想把它挑去。

原本在他眼里又美又温和的记忆老人，连看起来都变得像是充满浓墨般的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西西因为心疼记忆老人，再一次采取措施的时候，却发现，记忆之城的心脏，突然之间，就像他希望的那般，有了明亮的感觉。

那里的浓墨，像是在片刻之间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转而释放了漫天一尘不染的白色。白光灼灼，照耀在这记忆之城的心脏，铺天盖地清晰可见的白雪，结束了这漫长的黑夜。

那时候的西西，以为记忆老人的心境正向着越来越美好的方向发展，顿时欣喜万分。

西西的心魔倒是不见了，进了那儿再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只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才察觉，其实，她一点都没变。

浓墨的夜确实是消失不见了，只不过满地都是一望无际的寒凉的白雪，终年不散。足够的明亮，却也十足的寡淡。

在那漫天白雪中，唯一有着鲜艳颜色的就是那一枝枝的腊梅，红得像血，像是灼烧一切的火焰。

他们都说记忆之城的心脏虽然告别了浓黑的夜，亮如白昼，但其实一直都没有变，那漫天的白雪就像是已经弥漫着千万年之久那般，再也无法消融。

没消多久，当他们说起记忆之城的心脏，口中不再是漫天的浓黑，不再是暗沉到没有任何色彩的地方，仿佛那段漫长的岁月已经不复存在，转而说的就是缠绕了无数岁月的白雪，还有那一枝枝惊艳的腊梅……

只不过，唯一确定的是，记忆老人的执念已经入了骨，依然存在。

一晃神间，温小眠怀里的西西，思绪在记忆之城飘了一圈，又怅然若失地回来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西西抬头看着温小眠那个明媚的面容，看着梧桐树影投下的一片斑驳，衬得岁月模糊不清，却在仔细观察之下，清晰可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