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晃动在温小眠的眼前，她看着，迟迟都没有点开。

这串号码，以前是有名字的。

只不过，后来被她从通讯录里删除了。

但是，时隔那么久，温小眠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串号码的主人：她的爸爸温青山。

他的号码，温小眠曾经倒背如流。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她总是看着时间，守在电话机前。

在每一个想念爸爸的日子里，她总是坐在妈妈的怀里，用她又细又小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一个个数字，拨通这个人的电话。

只为了透过长长的电话线，叫对方一声“爸爸”，听着爸爸对自己说：“眠眠，和妈妈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爸爸周末就能回来了。”

那时的期待，多么的纯粹，多么的美好。

只不过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后来，妈妈离开了，爸爸也有了手机，虽然与爸爸的关系一度疏远了很多，但是他的这一串号码还是被温小眠牢牢地映在脑海里。

每次与爸爸的通话虽然只有简短的例行公事似的对白，但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一直都很期待这样的交流。

直到后来，去了花城，知道了他已经另有家庭。

另有家庭倒也罢了，那个所谓的“后妈”，人面兽心，任由绑匪绑架自己，不管自己的死活。而她的爸爸，早就在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就和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了。

这，无法原谅。

在温小眠的一度冷落之后，温青山也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管是本人，还是电话和短信。

从此以后，他们父女似乎变成了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存在。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介意了，不再介意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的一举一动。

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一栏也早就被温小眠删除了他的名字。

可是，如今，温小眠看到温青山的电话号码安躺在她的短信收件箱里，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她想知道爸爸对自己说了什么，可是一想到他的另外一个家，她又恢复了理智。

温小眠的指尖虚点在按键上面，久久都没有按下去。

没有点开，也没有直截了当地删除。

西西睁着幽绿色的眸子，看着突然停止不动的手机屏幕，抬起脑袋，转回头便看到温小眠在发呆。

“喵”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西西也认出了那串号码，是温青山的。

过了很久，温小眠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黏黏糊糊的，才发现怀里胖乎乎的一团小家伙在舔着自己正抱着他的那只手的掌心。

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下来。

温小眠对西西轻轻笑了下，便按着手机的按键，解锁，再把这条短信删除，一气呵成。

仿佛刚刚出现的莫名情绪，只是给人的一个错觉。

温小眠继续若无其事地翻看着那一条条经同学们之手发过来的新年祝福短信，其中还有几个常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

温小眠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高三也快毕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宋晁采。

小时候的宋美人啊，总是会时不时地来自己家窜门。

像这种除夕夜，他倒是最闹腾，在小河边一把火燃起枯萎的杂草堆，又带头往院子里扔上一两个“噼里啪啦”的鞭炮，把年味荡漾得异常浓郁……

电视机里的春晚主持人穿着火红的衣裳，尽力地渲染着春节浓浓的氛围，把时间一点一点地往午夜更拉近一些，往明年更推进一些。

一个同样温馨的客厅，一家三口正在沙发上看着全国同步直播的春晚。他们的表情跟随着电视上的剧目欢笑不断，只是在剧目停歇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才会恍惚间呈现出些许肃静的神色，像是突然被抽离了笑神经，仿佛刚刚还在哈哈大笑的人并不是他们。

旁边的十八岁的大男孩，面容苍白，正用舒服的姿势斜躺在沙发上，看着身旁的两人夸张的笑脸，言不由衷地勾了勾唇角，带着些笑意。

这个男孩就是宋晁采，这一家三口，就是宋晁采和他爸妈。

茶几上的零食有很多，瓜子水果糖果，排得满桌都是，但是却没有人动手，仿佛在座的每一个人心里，都装着一些不能与人说的惆怅，连吃东西都没了心思。

偶尔，晁秋田会问宋晁采需要吃点什么。他还是一贯的摇头，斜靠在沙发上。眼神，只是淡淡地看着电视。

宋晁采时不时的扫着电视机背景墙上挂着的挂钟。

“答答！答答！”秒针在滴滴答答的转着，在那喧嚣的电视机声音中，宋晁采仿佛清晰地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再过一刻钟就是十二点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宋晁采支持着上臂想要坐起来，一直在盯着电视机的晁秋田，却在他动弹的第一时间走了过来：“怎么了？躺累了吗？”

宋晁采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鬓角上渐渐沾染了白头发的妈妈，眼底带着些黯然，悄无声息地别过脑袋。

“我要去厕所。”宋晁采一边说着，一边就想挣扎着站起身来。

晁秋田连忙伸手，把早就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儿子扶了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宋晁采从晁秋田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臂膀。

宋朝也早就在发现宋晁采动的时候就推来了轮椅。

“你们不用这样，我自己能走！”似乎是压抑了很久，宋晁采的声音带了些不耐。

他倔强地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洗手间走去。

电视机里的欢笑声依旧，可是却愉悦不了客厅里的氛围。

一直到宋晁采走到洗手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只留下一句：“妈，你去看电视吧，有需要我叫你。”

宋晁采费劲地站在门口，无力的倚靠在门背上，仿佛走这段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一会儿，他就蹲坐在地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已经不太常使用的手机。开机页面的绚丽色彩，让他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了。

她还记得我吗？

“嘟嘟嘟”的按键声传来，他拨着那串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