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做了决定,接下来就是该谈论重头戏,稿酬的问题。
他沉吟片刻,说道:“老朽愿以五百两白银签下李先生三年。”
五百两么。
大秦白银的购买力不低,换算过来,一两约是前世4-5千人民币。
五百两就差不多是两百多万的签约费用。
这对新人作者来说,出的价已经不低了。
不过李玄却是摇了摇头。
“李先生不愿意?”
周掌柜一愣。
五百两白银,很多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一年也就是这个价格了,李玄既无功名,身上又颇多争议,他能出到这个价钱,已属实在。
“周掌柜误会了,在下并非不同意这个价格,而是想和贵书行签订另一种合同。”
“《说岳全传》在下不打算一次性将其写完刊印发表,而是以连载的形式在贵行的《致远文刊》上发表,每日三篇,然后贵行以售卖量和我分成。”
李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周掌柜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种连载方式发表小说的,对作者而言更有挑战力度。
全集刊印出来,只要宣传到位,再加上李玄的名气,总归是能卖出不少,但连载过程中,一旦小说写的不如意,那么后续可能导致购买量大降。
同样,如果卖的好,作者的收益也会更高。
待李玄将合同方式完全说完之后,周掌柜深吸了一口气,咂舌道:“没想到李先生对商家一道也有涉猎。”
“若是李先生能转修商家,日后必成我大秦商业巨贾。”
经商数十年,周掌柜很有远见的察觉道,一旦李玄所说的连载分成模式能成功,必定会引起无数作者模仿。
“而且我和贵行签订的,只签作品,不签人,后续如果我要发表其他的小说,价格要随着我的文位名气提升而变化,不过我可以保证,日后不管如何,只要双方合作愉快,我的一切作品贵行也有独家优先和我续约的权利。”
对此建议,周掌柜考虑一番后便也答应下来。
这样的签约模式对书行而言也能避免风险。
毕竟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写的小说每一本都会让读者喜欢。
二人针对合同的细节又商议一番过后,周掌柜便拟好了一份合同。
而后双方各自以文气为墨,在合同上签下名字,如此便算成了。
一百两白银,这是致远书行付给李玄的签约费用,后续就要看《说岳》在市场上的反响了。
临行之际,李玄欲买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押题》。
周掌柜很大方的送了李玄几本关于科举的书籍,李玄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慢下来。
他现在虽有百两白银在怀,日常开销是不用发愁了,但日后读书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参加文会,购买上好的笔墨纸砚等这对读书人来说哪一样都得花钱,还不得不花。
这么算着,一百两也就个零花钱了。
……
回到书院,沈林他们几个尚未回来。
难得休息一次,杨迥这狗大户一大早就贼兮兮的在他们面前说醉春楼新上一批姑娘,将沈林田放给拉了过去。
本来他是要将李玄也给拖过去的,但李玄婉言拒绝。
左右是无事,李玄打算去藏书阁。
虽有搜索引擎这个外挂伴身,但该读的书他还是要读的。
自己有和自己掌握是两码事。
不过没等他走到藏书阁,路上却遇到了纪墨,被他拦下。
“何事?”
讲诗的时候他是斋长,下了讲堂他便是书院学子。
斋长一位,并不是真正的老师。
对于纪墨,李玄心里还是抱有一丝警惕的。
这小子老爹是礼部尚书,李长风未谋反前,二人的政见就向来不合。
他将自己拦下,该不会是想打击报复自己吧?
李玄心里嘀咕。
“今日休息,我请你吃酒。”
纪墨快人快语,丝毫不在乎李玄眸子里警惕。
“你请我吃酒?”
李玄脸上神色古怪。
他还是李世子的时候,就和这些文官子弟是两个派系的,双方并无过多交情。
现在自己都混成这个样子了,纪墨反倒是要请自己吃酒?
“父辈之间的政治斗争和我无关,纪某向来只佩服比我强的人,你在诗道上远胜于我,请你吃酒也是向你请教。”
“这些时日我作了一些诗,想你为我指点一番。”
纪墨的身段放的很低,语气恳切,这倒是让李玄有些拿捏不住了。
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真的,这家伙对诗的痴迷也算到了一定境界。
李玄也不是矫揉造作之人,纪墨都这般说了,他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当即二人结伴而出,直奔教坊司而去。
书院里不少学子看到两人同行,皆是议论纷纷,倒是纪墨,对此毫不在意。
大秦的教坊司和后世唐初的教坊司类似,隶属礼部。
不同于明朝后的教坊司,这里的姑娘并非罪臣之后。
在进教坊司之前,都是来历清白的。
当今圣上登基之初,就废除了罪臣女眷充入教坊司的政令。
……
“哟,是纪公子来了。”
一踏入教坊司,这里的妈妈眼眸一亮,就匆匆迎了过来。
“纪公子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柳莺姑娘可是常在我耳边念叨纪公子呢。”
妈妈一脸热情的拉着纪墨,待看到身旁的李玄时候,眼眸里居然凭空多了些春意。
纪墨生的相貌堂堂,但论容貌,李玄虽只穿着寻常儒袍,却依旧难掩他的俊逸无双。
可恨我早生三十年。
教坊司的妈妈没由来的生出这个念头。
“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许七安。”
李玄微微一笑,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出一个名字。
纪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便明白过来。
人在江湖漂,谁没几个小号。
他第一次来教坊司的时候也用的化名,后来习惯以后,就不用了。
“咳……”
“林妈妈,这是二十两桌费,。”
纪墨熟路的从怀中掏出银子。
“来人呐,领二位公子去柳莺姑娘的院子。”
说话间,就有婢子过来,在前面给二人带路。
“纪兄倒是风流之人。”
路上,李玄调笑,心里也有些期待。
这可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逛窑子。
“柳莺姑娘与他人不同。”
纪墨被李玄说的窘迫。
从他的话里,李玄也知道这柳莺姑娘来历。
她本是官宦之女,且已经有了婚约在身,但一场大变,其父被发配到岭南,家也被抄了。
未婚夫也因她家的大变而悔婚,一纸休书寄来,从此和她断绝了联系。
纵使陛下废除了罪臣之女充入教坊司的刑法,但似她这样的女子又能去什么地方,万般无奈下只能委身教坊司。
不过这柳莺姑娘倒是个痴情人,进入教坊司一年之久,依然对自己未婚夫充满幻想,希望他会出面将自己赎出。
“柳莺姑娘在教坊司至今尚未破身。”
纪墨感慨:“如此姑娘,当真是让人怜惜。”
你可拉倒吧,没嫖到就没嫖到,扯这么多干什么。
李玄心里清楚,这不就是又当又立么。
老营销手段了。
读书人好名又自诩风流,柳莺姑娘的经历谁知道是真是假,这么做无非是想吊起读书人的胃口,卖个好价钱。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吃这一套,换做前世的土豪老板们,早就一叠软妹币砸下来了。
十万不行?
二十万!
三十万!
就不信不把你砸的晕乎乎的。
婢子领着两人到了柳莺姑娘的院子,里面已经坐了几桌客人,三三两两。
看穿着,大多都是来自不同书院的学子。
李玄随纪墨来到一处无人的桌子旁坐下,自有小厮给他们上了茶水。
此时,在众人前方的台上,有几位姑娘正在抚琴弹奏。
李玄看过去,暗自点头。
和前世的小姐明星比起来,这里的姑娘少了些风尘气息。
毕竟教坊司算是全国最高等的妓院,这里的姑娘,哪怕只是女婢丫鬟的,都略通诗词。
更别说柳莺姑娘这样的花魁,除了要容貌过人外,琴棋书画也必须是样样精通,否则没人看的上。
“看来这一场的打茶围才刚刚开始。”
对流程熟悉的纪墨环顾一圈说道。
“何以见得?”
“一般来说,来此的客人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你看在坐的都是学子,那这场打茶围大多会以行酒令、写诗作词的形式进行,这种情况下,柳莺姑娘会出现在屏风之后,由她出题,若是出现她心动的佳作,她便会陪对应的客人饮酒。”
“这是学子之间流行的打茶围方式,倘若是其他身份的人,也会根据他们的身份进行对应的活动。”
“这是学子场。”
“现在台上只有舞女歌女,显然是等人差不多了再开始。”
你为什么对教坊司的规矩这么清楚。
李玄竖起了大拇指。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这个得记下,免得日后闹了笑话。
李玄暗戳戳的做了笔记。
等待的时间,两人欣赏着歌舞,纪墨将这几日写的诗拿出来,请李玄指导。
李玄看了几眼内容,心领神会的看着纪墨:“怪不得纪兄你如此痴迷诗道,怕不是想借诗来赢得柳莺姑娘的芳心吧?”
“纪墨只是好诗,绝无此意!”
看着李玄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信你才是见了鬼的表情,纪墨正义凛然的气势顿时一垮,小声嘀咕道:“若是能如此,当然是更好不过了。”
“李兄你不会和我抢吧?”
纪墨有些紧张的看着李玄。
“你放心。”
李玄拍拍纪墨肩膀:“读书人的事,那能叫抢吗?”
当然这只是揶揄,李玄此番来,只是单纯的想增长见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陆陆续续,有人进场。
这休息日到了,各书院的老色批们都来了啊。
“哈,这不是纪墨纪大公子吗,可是有些时日没来了啊。”
正在这时,外头走进来几个读书人,为首一人环顾一圈,向纪墨这里走来。
言语里带着嘲讽之意。
“咱们就在纪公子旁坐吧。”
这几个坐下,纪墨脸色难看。
李玄撇了一眼两人,有故事啊。
“凌子进。”
纪墨解释起来:“他是国子监的学子,已经有举人功名,还常出入教坊司,为人十分好色。”
你这话说的,来这里的哪个不是?
李玄觉得纪墨有些双标。
不过他也明白。
教坊司的学子大多都是未参与科举的学子,在这里若是作出一首好的诗词,由这些花魁传唱的话也会对自身才气有帮助。
看纪墨这副样子,想来是在之前的打茶围输给了这凌子进。
他有诗才,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李玄这样,凌子进是举人功名,文人文位,论作诗的能力,显然是不会比纪墨弱的。
小院的桌子陆续被坐满,有人朝台上说道:“柳莺姑娘,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台上舞女歌女停下演奏,对着下方作揖行礼后离开,不多时,便有一人出现在屏风后面。
她的声音如黄莺般清脆悦儿,隔着屏风也能看到其妙曼身段。
“让各位久等,柳莺实在是抱歉。”
柳莺姑娘款款开口。
“柳莺姑娘,这番打茶围以什么开场?”
屏风后,柳莺姑娘素手轻弹琵琶,声音传来:“今日开场,就以对对子如何?”
她这也是在照顾在场的学子。
相较而言,对对子比作诗词要容易多了。
倘若直接以诗词歌赋开题,少不得有些学子会觉得没有参与感。
“以妾身弹奏一首曲子为限,曲罢若是没对的上的客人可就要饮酒了。”
“雪映梅花梅映雪。”
柳莺姑娘出了上联。
在场的桌子上都由编号,一号桌的学子细想一番,很快就对了下联。
虽然不是很工整,但也勉强算过。
一轮下来,在场的桌子都对出了下联。
毕竟都是读书人,这第一联也非太难。
况且一桌的客人,只需要有一人对的上,那便算此桌通过。
接下来的对子就难易不同了。
教坊司为了打茶围的气氛,自然也会为姑娘们准备一些难度高的对联。
对学子而言,对对联只是消遣的手段,平日里自然不会有太多研究,几轮下去,已经有不少桌子喝了酒。
在场也就只剩下李玄和凌子进这一桌每一轮都完美答出。
“纪公子是有备而来呀。”
凌子进微眯着眼看向纪墨。
他们两人为争柳莺姑娘不知道斗了多少次,互有输赢,自然是谁都不服气的。
“接下来的一联,诸位公子可要听仔细了。”
柳莺姑娘换了首曲子,将对联说了出来。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此联一出,在场学子皆是陷入了安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