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密勒夹紧他的深灰色的棉质军服,脚下如流星飒沓,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无处不在的严寒侵袭。
自从进入北极圈内部开始,这条并不算长的甬道就仿佛延长了数倍,时间都因为极寒的气温而被冻结。
这条路,他过几天就要走一次。
但这次,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了一处封闭的水密门前。
伸手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质感就让他下意识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地穿上了海狗皮的手套。
水密门本来是用来在船体破裂时防止船只浸水的,但在列宁号上,它们更多的用处是抵挡无孔不入的寒气侵袭。
因为就算是莫斯科动乍零下三十度的冬天,对比这里也完全不够看,就像是密闭严重的水密门的沿缝边,都有因为内部水汽接触而凝结起来的霜华。
再联想到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一座建立在冻土层上的港口,他就恨不得大骂那个该死的港口设计师,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磨人的建筑。
“唉……”心里再怎么埋怨,他也不得不把手再次放到把手上,转动连杆右移,感受着门内的齿轮也跟着移动,他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到门打不开的地步。
事实上他也完全是多虑了,水密门甚至能阻挡高压的海水入侵,仅仅是北极圈内的寒气,阻隔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随着单向阀球体在内部油压的作用下被开启,门板应声弹出,汹涌而凛冽的寒风鱼贯而入,吹得猝不及防的托密勒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他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官,顿时就将身体挪移出船舱,然后费尽浑身解数又将门板合上,这才转身,视死如归地顶着风雪前进。
列宁号的钢铁甲板上空无一人,有的只有呼啸的天空,苍白的冰面。
耳边,北风卷积的雨雪声势浩大,就连列宁号蛮横地撞碎浮冰的声响都被掩埋得一干二净,他竭力前进,不断接近倾斜向上的船头。
随着坡度的变换,虽然只是高了十几度,但他接连摔倒了好几次。
终于透过鹅毛大雪的缝隙看到了那道屹立在甲板尽头的身影,托密勒顿时露出了苦尽甘来的笑容,他一步一步挪动腿脚想过去,却还是在接近的时候滑倒。
但他并没有感受到雪地的冰冷,因为一双白皙的手托住了他,顿时他感觉有无穷的温暖将自己包裹。
“不是让你别来了吗?”那人有些无可奈何,明明是含怒的语气,但听到托密勒耳朵里,却都是夸耀。
“那,那怎么行,我是将军大人的贴身助理,如果连送饭都做不到,那我还当什么助理……”
他兴冲冲地从怀里摸出一份保温的饭盒,饭盒在风中颤抖,因为托密勒拿着它的手在抖动,他在拿饭盒的时候摘下了手套,海狗皮是暖和,但是手套太厚了,碍事。
“……”昭月接了过来,然后把自己衣兜里的手套递给她说道。
“拿着吧,穿上。”
“这怎么能行……”他嘴上拒绝,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接过,脸上的表情更是窃喜。
“……唉,”昭月将他的表现看在眼底,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戈利奇纳上将这个名号的含金量。
这次前往黑天鹅港,他并没有带上多少亲信,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因为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某些虎视眈眈的家伙,果然是没有放过这次机会。
“你走吧,上将这个名号不要随便喊。”他压低了白色军帽的帽檐,悠悠地说,其声音却像是告诫。
但是奇怪的是,托密勒并没有觉得丝毫不适应,依旧是那副满腔热血的模样。
“我明白!”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按原路返回。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昭月暗道一声抱歉,然后继续回过身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雪景。
北极圈的海面,景色是极其单调的,特别是下雪的时候,不是白色就是白色,即使是看到了可以停靠的陆地,在你眼中也依旧是分辨不出来的白色,和浮冰没什么区别。
唯一能体现出他们是在破冰航行的,大概就是身前列宁号的锐形船头撞开浮冰,露出来深色的海面,洁白的雪花嗖嗖下坠,就像是一个个坠入深渊的人。
众所周知,海水本是透明的,之所以是蓝色,是因为反射了天光,然而在气候极端多变的雪原,开太阳是只有在盛夏才会有的奢侈。
只有那时,才会有短暂的时间里,海天都是蔚蓝色的,前提还得是不碰上积雨云。
一旦碰到连绵的积雨云,那来之不易的晴天多半就得泡汤,而盛大的雪季大概率会持续一整年,直到第二年的盛夏,继续碰运气。
看了一会儿海面,他似乎是觉得乏了,便在一阵扭曲的旋涡中消失在船头,回神威空间吃盒饭去了。
他不是因为犯病才在船头看雪景的,而是因为他属于非法如船,这艘船上没有属于他的船舱,能用写轮眼迷惑一些士兵给他送点热腾腾的盒饭就已经很不错了,托密勒只是受害者之一。
北极圈太冷,一个人屡次过来身体会受不了,还容易露出端疑,他已经准备再去扩张人手了。
这艘船现在的掌控者叫邦达列夫,自称是红军的少校军官,来自谍报机构“克格勃”,这次前往无名港是为了清点财产。
也就是评估黑天鹅港的价值,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真的拿到了相关的官方文件。
起初昭月确实有些动容,不过想想老美最近对苏联进行的长达几十年的思想文化入侵,也就不算很奇怪了。
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苏维埃总认为自己的意志就像是钢铁。
可即使是钢铁,面对腐蚀性的化学药剂日复一日的侵蚀也终有顶不住的一天,更何况是几十年的时间。
现在就连莫斯科自己的政党都不相信社会主义了,又哪里能要求加盟国相信,所以分裂会是必然的。
老美用时间,从内部腐化了自己最大的对手,并且在混乱中壮大了自己在俄国土地的触手,卡塞尔学院,俄国支部。
明明苏联还没有灭亡,已经俄国支部叫起来了,不知道是狂妄,还是就单纯的自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