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妻的话寻常听了,或许昭月只当是故事飘过脑海去了。
但此时他也是局中人,反而若有所思,他侧身,看向身旁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孩。
神里绫华穿着一身粉底,缀着白色碎雪装饰的浴衣,浴衣面料光滑,辗转着灯彩的华光,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少女皎月似的面容清丽,轻咬的唇浮现出粉釉色,脸粉扑扑地,似是羞红,又像是化了淡妆。
她扎起高高的发鬓,一根玉制的发簪穿过墨色的发丝,凭空为她增添了几分贵气。
她右手捧着一副狐狸脸谱的面具,红色的花纹和巫女服饰的同样,左手是一纸折扇,却并不是蓝色为底,而是和浴衣映衬的粉底,白色扇面的新折扇。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昭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心满意足地牵起了嘴角,似乎是心满意足于这次心有灵犀的对视。
其实僚机们大多是做无用功了,他赶早就去小仓屋问了神里绫华订做的浴衣是什么颜色,有什么特征,随后送去了折扇。
神里绫华在看他的同时,手里也抓紧了折扇,刷的一声摊开,半遮起秀丽的脸。
你陪了我多少年,花开花落,起起跌跌。
人世间最诚挚的爱情莫过于如此吧,对方不在乎其他,只是贪图你的感情。
可人过了少年就很少能有这样的境遇了,甚至在人潮跌送的东京,少年时的感情也染了物质的金花,变得不那么纯粹,甚至于利欲熏心。
听老人的话,他们是相遇至少是而立之年了,能从连年战乱中顺利退休,还能找到相守一生的恋人,这位老兵也是大气运者了。
昭月不知道他能维持这份爱情的热诚多久,但他有坚持的心。
数十年,数百年后他也许会伫立在翠盖苍苍的樱花树下抚摸着昔日爱人的墓碑,手指滑过墓志的铭文。
那里肯定会被他亲手刻「衫昭月之妻,衫凌华」的文字。
那时承受悲伤的会是他,神里绫华活着的时光会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化作最甘醇的香甜,恍然又像是一副永不褪色的斑驳画卷。
永生是以为诅咒,人生在世就不断面临痛苦。
身边的人逝去,心头不断蒙灰尘,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拖着日益疲惫的身躯行走在时光的间隙,生者的尘世。
最后明珠蒙尘,心也枯死麻木,神智迷茫间,已然苍老,遂死亡去。
到那时,死亡也是解脱。
但永生的生灵神智不会迷茫,那时光累积的刻痕永远烙印在心底,化作永世的枷锁,永恒的痛苦。
这就是磨损,无关于天理,纯粹是时间自然流失带来的必然。
人是具有社会性的生物,并不是只有母胎生育,怀胎十月,呱呱坠地才能是人。
人是万物灵长,有困顿,有善恶,有理智,具备为人的理性和品性是以为人,即使身体是永恒的魔神之躯,是万古独尊的白皇帝,翱翔九霄的巨龙。
他们依旧有在乎的人与事,会被触动,会睹物思人,会困顿,会迷茫,他们也能被称之为人,有一颗人之心。
他轻轻握住少女柔软的手,贪恋般地捏了捏,接着自然露出了微笑。。
对他深沉的视线,感受到那份恒净的金光里炽热的情绪,少女光洁的脖颈间蔓延绯色,羞红了半边脸,咬了咬牙,也反扣住他的手心回应。
她不敢看四周人的视线,只得低头,如鹌鹑鸟般胆怯。
她不明白昭月是下了怎样的决心牵起她的手,却也本能地觉得这份美好的情感不可辜负。
他拉着清丽的少女闯入热闹的祭典,剩下身后的三号僚机互相瞧了瞧,只觉得肚子里,嘴里塞得满满都是粮草。
“我们……是不是多余了?”枫原万叶握了握吃虎鱼刀,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触感。
他被叫来做僚机,甚至拒绝了新认识的北斗大姐头的委托邀请,过来却什么都没帮得忙,只是像当差时一样做了一夜的看守。
他本胸怀大志,奈何面对神明,一身武艺无处施展,现在当僚机也一无是处。
“好像……是多余了呢……”托马摸了摸后脑,讪讪地笑了笑。
“把好像去了,就是多余了。”宵宫叉着腰,皱起的眉头又舒展。
“算了,反正目的达到了,我们也走吧,好好的祭典,不欣赏一下怎么行?”宵宫的手背在后脑,莞尔一笑,大步迈着穿入人流。
“……”
唯一的女性也离开了,单身狗二人组互相看了看。
“去居酒屋吗?”托马想了想干巴巴地说。
“不逛祭典了吗?”
托马没有说话,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枫原万叶,后者一个激灵,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走!喝酒!”
托马坚实的臂膀勾搭起枫原万叶,后者被勒着脖子,脚底滑步般,踉跄着随着托马离去。
两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寂寞的夜里,等着在昏黄的灯光下,吞吐胸中无故积压的那份烦躁。
“棉花糖,喜欢吗?”
他在店家暧昧的目光中将其递给神里绫华,少女轻轻撩起秀发绕到粉嫩的耳后,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我给什么你就喜欢什么吗?”
他似是无奈,只能轻轻摸了摸后者柔软的秀发,那一头云鬓的玉簪被他伸手拿下,顿时瀑布般的青丝滑落,幽香四溢在晚风中。
“……”凌华摆起生气的脸色,难得鼓起嘴巴。
她嘴里的棉花糖入口即化,醇香的甜味洋溢在口腔里,甜丝丝地,沁人心脾,她紧锁的眉头不由自主舒展。
“!!”
神里绫华猛然后退,像是受惊的小鹿,她的眼中满是错愕,额前留存着一抹湿润,在晚风中微凉。
可神里绫华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升温,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恐怕就会化身蒸汽姬不可。
“下次做这种事的时候,能先给凌华些提示吗?”她试探性地询问。
“不能,”衫昭月的笑容月朗风清,神里绫华心底甜腻,嘴却细声啐了一口。
“流氓!”
“什么?”某人听力很好,好到少女始料未及。
好在她还有专属特权,当即撇过脑袋,嘟着釉粉色的唇彩说。
“没什么,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