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邻省的苏北某市,有一户人家姓顾。顾家有两件世代相传的古物,形制特别,难以断定年代与用途。前些年收藏热,很多媒体到各地组织大型的征集民间藏宝活动,并现场录制综艺节目,老顾也动了心。
他便拿出两件家传的古物参加了一次民间藏宝征集活动,但是没有通过初选,更没有在正式的节目中播出,因为节目组请的鉴定专家也没能给出明确的意见。据专家分析,这两件东西应该是古物,可能出自南宋时期,但结论并不敢确定,更不能确定其形制与用途。
第一件东西类似金刚杵,有二十多厘米长,看纹饰和形制非佛非道,只能怀疑是某种法器。第二件东西是一尊形似飞天的女子雕像,大约有二十厘米高,该女子斜着身子衣袂飘飘似正欲飞天而去,却展开双臂在侧上方托着一面铜镜,铜镜的直径大约有五厘米。
和绝大多数民间藏宝人的心态差不多,鉴定不出明确的结果,老顾便认为自己收藏的东西更贵重了,应该是了不得的宝贝,回去之后便租了银行的保险柜专门存放。或许正因为他把东西拿出去露了白,结果就被人盯上了,不久后范仰便派人找上了门。
范仰先是派手下冒充鉴定专家和拍卖行人员去找老顾,说是能给他的收藏品做正式的权威鉴定,然后再组织专场拍卖,一定能拍出天价来,只要老顾将拍卖事项委托给他们就行。但是老顾拒绝了,声称这是祖传之物,坚决不能卖,将来还要传给下一代呢。
范仰又另派手下伪装成收藏家上门,提出想重金求购,哪怕买卖谈不成,也请老顾把东西取出来让他鉴赏一番。但是老顾很固执,不仅没有答应,还将自家的宝贝藏得更紧了,谁都不让看。后来范仰又想了好几种办法,但都没能得手。
老顾的儿子小顾,在江淮省省会逍津市工作。小顾就是在逍津市读的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又通过了公务员考试。虽然只在逍津市某区当一名基层公务员,但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前程远大,一直是老顾的骄傲。
二零一四年的一天,小顾下班后晚上有应酬,吃完饭之后又被新交的朋友拉到酒吧里坐了一会儿。他在酒吧里和一个姑娘撩上了,不到三十岁的未婚男子,本就容易被异性吸引,而且对方体格娇小、相貌甜美,连声音都那么嗲,更何况他已经喝了酒。
接下来的剧情很老套又带着神转折。小顾没回宿舍,请姑娘出去宵夜然后又去了宾馆开房,一番**之后,姑娘把小安全帽等物证一收,穿好衣服站在门前道:“顾先生,告诉你一件事,我还差半个月才年满十四周岁,不信你看身份证!想怎么样,你看着办吧。”
小顾当时就懵了,这姑娘的模样娇可身体发育已经很成熟,说是十七、八岁倒也可信,但说未年满十四怎么都看不出来。本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魅力有了一番艳遇,结果却遇到了这种事,小顾冷静下来之后便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姑娘却摇头道:“我的表哥马上就要来找我了,他刚来微信问我在什么地方,我告诉他了。”
一听这话,小顾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一个早就设好的圈套,结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姑娘身后的门就开了。门外冲进来两条大汉,而且是和警察一起来的他们已经报警了。警察检查了姑娘的身份证,小顾就被带走了
小顾从小到大一直是家中的骄傲,受到的都是夸奖和赞扬,也是左邻右舍口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像这种丢人的事,他根本不想让亲戚朋友们知道。
但是远在邻省另一个城市的老顾接到了一个电话,问他是想要古董还是要儿子?打电话的人说了小顾犯的事情,还劝说老顾,不要为了两件连专家都鉴定不出来的不明器物,毁了儿子的大好前途。老顾震惊万分,马上就给小顾打电话,但已经联系不上,他立刻赶到了逍津市。
老顾请了律师,在看守所里见到了儿子。而小顾坚持不认罪,也告诉父亲坚决不要答应对方的要求,他认为自己是遭人陷害,而对方是敲诈勒索。老顾当然也报了案,结果却查不出敲诈者,那姑娘也坚称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凭证据说话了。小顾起初还是自信能打赢这场官司的,因为那姑娘看上去根本不像未成年的样子,而且他事先对此也是毫不知情,双方是自觉自愿发生的关系,没有任何强迫与诱骗的行为。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当时的一条司法解释:“行为人确实不知对方是不满十四周岁的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未造成严重后果,情节显著轻微的,不认为是犯罪。”小顾的律师做出的无罪辩护,主要就是想抓住这一条。
但那姑娘的证词与小顾的自辩完全不是一回事。姑娘声称是因为好奇才去的酒吧,在酒吧里认识了小顾。小顾请她去吃宵夜,还说要给她买东西,吃完宵夜又请她去宾馆喝茶。姑娘说了自己还不满十四岁,但小顾却说就喜欢小的,还是把她带到宾馆去了。
小顾这下是有口都说不清了,偏偏他从酒吧把姑娘带出去,先吃宵夜又去宾馆开房,都是证据确凿。最后法庭裁定小顾犯了嫖宿女罪,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这个案子发生在二零一四年,当时的刑法还没有修改,嫖宿女罪仍然单列。
一审判决出来之后,老顾彻底慌了。又有不知名的陌生人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把小顾捞出来,或者就让小顾在监狱里待满五年?二审上诉要想成功必须要有新的证据,也就是那个姑娘得改口供。对方声称假如老顾把东西交出来,那边就可以想办法让人改口供。
老顾终于把两件传家宝交了出来,并且后悔不迭,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听儿子的,应该早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事情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在二审之前,小顾的辩护律师拿到了新的口供。姑娘终于改口了,她承认自己根本没说过尚未年满十四岁的话,当时就是想到酒吧找点刺激在被刑事拘留三个月后,小顾终于被放了出来。
朱友权并没有参与这件事,他只是有所耳闻。此事是范仰吩咐的,从头到尾都是沙朗政负责策划,而那两件东西是一个大人物想要的,沙朗政终于给搞到手了。沙朗政得手之后,兴冲冲地跑到范总那里去表功,朱友权还在范仰的办公桌上看见过那两件东西。
见沙朗政洋洋得意、自以为手段高超,朱友权私下里还说过他:“就为那两件东西,弄得无辜者家破人亡,这不算什么能耐!”
沙朗政却不以为意,还反过来说朱友权:“想知道为什么范不肯重用你吗?因为你就这点出息,总是干不了大事!”
听到这里,丁齐忍不住皱眉道:“朱友权说沙朗政的这番话,听着好耳熟,好像是红梦楼里贾琏的台词。”
朱山闲:“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的确是贾琏的台词。”
在红楼梦第四十八回中,有个叫石呆子的人收藏了一批古扇,偏偏让贾赦给看中了,贾赦便命贾琏给弄来。贾琏登门以重金求购,结果石呆子坚决不卖。贾雨村听说此事便使了个毒计,陷害石呆子拖欠官银,将其家产抄没充公。
石呆子生死不明,扇子被送到了贾赦这里。贾赦便责问贾琏:“人家怎么弄来了?”贾琏则顶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这句话和朱友权说沙朗政的那句很像。
丁齐又摇了摇头道:“其实贾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山闲则苦笑道:“你是想说朱友权吧?身在江湖,良心已经让狗吃了一半,但另一半还得好好留着。”这又是另一本书地师中的台词。
丁齐追问道:“那个姑娘真是未成年吗?那小顾是什么眼神,这其中恐怕有问题吧!”
朱山闲叹息道:“小顾的辩护律师当然也查过这个问题,说来也怪,有些记录资料居然找不着了。那姑娘出生在一个边远村庄,当初的卫生所已经不在了,出生证明找不到了。因为一场水灾,最早的纸质落户档案记录也没有了。
只能根据电脑记录和身份证来确定出生年月,从法律上来讲她就是未成年。虽然从医学角度还可以测定骨龄,但是骨龄测定有误差,法律证据上没有身份证登记年龄有效。而且这姑娘最后改口供了,小顾也放出来了,这件事也没必要再去查,就更加说不清了。”
丁齐:“那一家人后来怎么样?”
朱山闲摇头道:“据朱友权说,小顾死了。他虽然被放出来了,但受到的打击太大,工作丢了,名声也完了,大好人生毁于一旦,精神有点失常,后来落水身亡。据说他是失足溺水,但也有人认为他是跳水自杀。老顾则大病一场,好歹抢救过来了,如今应该还在世。”
丁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才咬牙来了一句:“五年前的事情了?范仰死得好,他早就该死了!”
朱山闲:“像这样的事情,朱友权刚才说了三件。后来范仰死了,但应该还有人了解内幕、掌握证据,沙朗政可能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丁齐:“这也是仙人跳吧?居然还有这么歹毒的套路!”
朱山闲反问道:“那你以为呢?所以刚才我说,假如丁老师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也要多留几个心眼,防不胜防啊!”
平常听说的仙人跳,往往就是给光棍介绍对象,骗了财物之后女方便不知所踪。更过份一点的则是以美色下套,到了宾馆刚脱衣服,外面就有自称女方丈夫之类的人砸门,敲诈一笔钱财。但是玩得这么狠的,丁齐以前没听说过,的确有点突破想象力。
丁齐:“那两件东西,应该就是被张望雄拿走了,所以他了解内幕并掌握证据。范仰死后,张望雄还收编了沙朗政那伙人为他继续干活。前几天他们跟踪我去了黄田村,还从山上带下来几块古砖呢。”
朱山闲:“范仰和张望雄有过不少合作,应该一直都在互相利用丁老师,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别的吗?那两件器物,有没有印象?”
丁齐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道:“方外图志!”
说着话他把手机掏了出来,小境湖中虽然没有信号,但可以打开相册与文件,方外图志那套高清照片就保存在手机中呢,翻开其中的一张,上面画了三件器物。
左边似是一尊雕像,一位女子衣带飘飞似欲腾空,双臂在身体的斜上方举起了一面镜子,镜子旁边还有小字标注:“禽兽国之影器。”
右边则是一短杵状的器物,上面镂刻着流云形的纹路,线条非常细密,似是勾勒出了很多写意的禽兽图案,旁边也有小字标注:“禽兽国之身器。”
中间是个异兽雕塑,似麒麟非麒麟,肩背上还刻有翅膀,也不知是什么动物,或者就是臆造出来的,旁边的小字标注是“方外禽兽国控界之宝,名禽兽符。”
仅听语言介绍,很难有直观的对应印象,这和直接看图像的感觉不同,方才丁齐只关注朱山闲讲的故事了,此刻听见提醒,才想起故事中的两件器物好像在方外图志中见过,打开图片一看果然如此。
所谓禽兽国是朱敬一所记载的方外世界之一,方外图志中是这样描述的:龙安村外水回还,高壁卓立望龙潭。铁崖深深锁禽兽,世人至此去衣冠。孤国旷野云笼岫,雨涤风光尽烂漫。燕京繁繁皆袍带,问心何须寻远山。
这是一首让人看了感觉一头雾水的诗,不知道朱敬一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这首七言八句诗题在另一幅画上,画中有一面高崖,崖下则有一座水潭,水潭中还画了一条盘旋的龙。高崖上的某个位置则标出了一个小圈,注有“禽兽国”三个字。
想必哪个圈的位置就是方外世界的门户,而禽兽国就是方外世界的名字。至于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里面又是怎样一个世界?除了那首诗,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介绍,就算原先还有介绍,如今也没保存下来。
丁齐等人还没找到禽兽国这个地方,想找也很难,因为记载不明确。诗中提到了燕京,就是如今的北京,但并没说禽兽国就在北京附近。
至于龙安村和龙潭这两个地名,全国几乎遍地都是。只要初略地搜一下,大大小小的“龙潭”就能查出来上百个,龙安村也有很多,详尽的资料几乎无法统计,因为很多地名在历史中有过多次变迁。
比如境湖市就查到一个龙安村、两处龙潭,经过考证,这两处龙潭是近年来才被命名的景点,龙安村的来历则难以考证。与境湖市相邻宛陵市境内也查到一处龙潭,是古已有之的地名,如今并没有龙安村,但不知古时有没有。
丁齐等人最近一直都很忙,还没顾得上去寻找禽兽国呢,没想到今天却发现了线索。控界之宝是何物,如今已经清楚,可那“影器”与“身器”又是什么鬼,迄今为止众人还没有搞明白。没想到这两件古物早就被范仰弄到手了,他很可能是帮张望雄搜集的。
丁齐沉吟道:“二零一四年,那时候方外图志根本就没有找到。这可能只是巧合。张望雄正在搜集特殊的器物,顾家的东西露了白,恰好让他给看中了。”
朱山闲:“有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张望雄也在找类似的东西或地方,他掌握了什么线索。范仰也可能在他那里听说了什么,否则后来也不会对方外图志的传说那么感兴趣,设局让你去找,还利用了我们这些人。”
丁齐:“可是方外图志中画了三件器物,如果它们在顾家手中传承,那么还差一件呢!另一件最重要的控界之宝在哪里?”
这时冼皓的声音传来道:“很简单,控界之宝应该还在顾家手里。老顾把家传的宝贝拿出去鉴定,也不会一次全拿出来,他可能只拿出了其中的两件。范仰和张望雄当时也不可能看过方外图志,应该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来历,更不知道共有三件”
随着话音,冼皓和谭涵川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