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在无数初出茅庐的少年人眼中,是武人的逍遥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有人的地方,便有了高下,便有了阶级,当然亦有自己的坚守。
正如眼下的林平之。
在莫大先生出现后,饶是林平之得到了那位穿越者前辈的遗泽,却依旧在他面前无法做到洒脱。
一则心有所求,自然难做到无欲则刚。
二则,他从小到大就活在这个江湖,对于这些传说中的人物怎会不敬畏。
英雄气概不是装出来的,有应对一切的底气才能生出……心中掠过这些念头,林平之想到了许多年前父亲若有所失的和自己说出的一番话来,有些失神。
或许也只有令狐冲那样,无牵无挂,蒙受岳不群夫妻养育之恩,却薄凉到眼看华山派艰难挣扎,始终没有告诉他们思过崖藏了失传剑法秘籍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逍遥吧!
他半晌才收拾好心情,便起身欲上前见礼。
“小友不必客气!”
岂料,下一刻老者沙哑的声音就在林平之耳边悠悠响起,而欲待起身的他也觉察到肩膀上出现了一股沛然大力,让他难以移动分毫。
“是,前辈。”林平之瞬间明白了这位已确定是莫大先生的老者,不愿张扬的心思,便只是略一拱手,以示恭敬,又示意一边的伙计给多添一副碗筷。
“你是那福威镖局的林震南之子?”
莫大先生缓缓坐下,放下胡琴,问道。
林平之闻言,执壶倒酒的手顿时一颤,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身体变化让莫大先生发觉到了异状,哪想这一位对于他的身份却是早已知晓。
见他这般作态,对面的莫大先生不由微微一笑,满是皱纹的脸庞都舒展起来,细细抿了口酒笑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江湖经验少了些,不知晓武林中各自的门派对于自家地盘的掌控力,就如这衡山城,大家伙的来历只要我们留心,都会有数。
更别提你这小家伙一入城就去了刘门几个产业外驻足留心,药铺也买了不少易容物件,又瞒的过哪个。
就是我那位三师弟,若非他对于金盆洗手已经着了魔,也多半会发觉你的行踪。
说说吧,你去刘门外犹疑是为了什么,依你这小家伙辣手灭杀了青城派那么多人的心机手段,也不该会对我那一心要金盆洗手的师弟抱希望的。
这一点,老儿我好奇的紧呐?”
“……”
林平之没有想到,他自来到衡山城中,一举一动就都已落入别人眼中,不由苦笑不已,为莫大先生满上酒杯道:“多谢先生教诲,倒是解了晚辈的疑惑。”
莫大先生闻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来的时候就是因为知晓了林平之的动作,这让预料到某些事情将要发生的他顿时心中生出了好奇之意。
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不会知道什么,那无疑对于眼下局势大有裨益。
“先生,晚辈偶然之间从一个隐秘渠道得到一些消息……”
事情到了眼前地步,林平之随意应付过去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在莫大先生的打击下,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可能身在智商洼地的事实。
当下也不玩什么花活,只说是得到了某些方面的消息,知道了嵩山派的即将前来,以及他们有把握获得处理此番的主动权。
莫大默默的听着,也不打断林平之的话,只顾一边吃酒,一边去听。他听得出林平之的信息固然有些地方被模糊过去,但大多都是有极大的把握。
待到林平之口干舌燥的说完,他方才若有所思的停了下来,沉思良久。
见他这般模样,林平之不敢打扰,执起酒壶想要倒些酒来止渴,却拿了个空,这短短一会,半壶美酒,已尽数落入了莫大先生肠中,只有一杯尚满,留在莫大先生面前。
见此,他刚想要酒,却见莫大先生皱眉一脸沉思,只得罢手静声陪着。
半晌,莫大先生回过神来,不舍的抿了一口杯中酒,沉吟道:
“林小子,你便是想要用这个消息来换我衡山派出手挡住余沧海么?这倒是足够了!
不过那余沧海门下弟子可是不少,不知你作何打算?
林平之刚才已将这金盆洗手之宴快要发生的事情一一做了猜测,让深知这些人脾性的他不由为之叹服。
至于答应帮助林平之,虽然事泄可能得罪青城派,他对于这却是不怎么在意,慨然应下,又打趣了几句林平之。
“你若无把握,我衡山派倒是同样可以出手,但那样的话,事后十有八九就无法掩盖我衡山派出手的事实。
老儿可以应下,不过你得欠下我衡山派一个大人情了。”
“多谢先生!”
这一遭,林平之顿时大喜,有了这位的托底,他救回爹娘之事就成了十有八九,倒是大幸事了。
至于那些青城弟子,有了这些时日的进步,于他却也不是问题。
当即道:“先生,青城派若无余沧海,小子却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好,好,好!”
莫大先生见林平之如此,不由抚掌大笑道:“这才是江湖男儿本色,畏畏缩缩能成什么事。青城派来时,老儿让人来寻你。
谅那余沧海一介庸碌之辈,也不配让老夫露出什么破绽!”
言罢,一口饮尽杯中酒,洒然而去。
莫大先生果然高明,不愧是一代高人……
看着这位莫大先生一路扶着胡琴走远,林平之心中不由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当然亦生出一种羡慕,心想不知何时,我林平之也能有莫大先生这般大气度。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林平之一时间顿时心怀舒畅,便丢出怀中一包金叶子到柜台,大笑离开道:
“本公子今日高兴,店内诸位,你们的酒都由本公子我来会账,还请尽情畅饮!”
轰!
林平之此言一出,顿时这一方酒楼中众酒客皆大喜,大叫道:
“这位公子豪气!”
当下,众人都是开颜换酒,酒楼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遥送林平之远去。
谁也没有发觉,在酒楼外,一位衣衫发白,回味美酒味道的抚琴老者,在林平之说出那一句话时,琴音一滞,摸着琴匣中零落的铜钱,胡琴之声愈发的悲苦哀怨。
再无方才的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