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寒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位高中同学打来的，想约他见一面，地点就定在经常去的那家酒吧。

他打车前往，刚进门就看到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

男人留着半拉长发，偏瘦的脸颊上一点血气都没有，鼻梁上的眼镜框明显不太合适，总是不停的往下掉。

整张脸胡子拉碴，憔悴得如同瘾君子，看上去比他这个癌症病人还要没精神。

骆寒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人了，但男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还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坐到对面，询问道：“李园，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园推了推眼镜，说道：“昨天下午，回来参加一个讨论会，今晚就得走，那个······服务员，两杯塔奇拉火焰，谢谢。”

骆寒有些奇怪这个印象中精明神武的老同学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高中时，李园是他的同桌，全国物理竞赛冠军，首都大学保送生，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这在当时可着实让人羡慕。

虽然几年没见，也没怎么联系，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的发展前景应该是很不错的，而他现在完全是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

李园似乎也是看出了骆寒的疑惑，解释道：“这几天忙得没时间刮胡子，也没怎么睡觉，今晚在飞机上应该能睡一会。”

骆寒看到了他藏在眼镜框下的黑眼圈，说道：“工作再忙，也没有身体重要。”

服务员把两杯酒送上来了。

李园喝了一口，看了看时间：“我们可以聊一小时。”

骆寒笑道：“聊点什么？”

李园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话题，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聊的一个话题吗？”

“什么？”

“这个宇宙中是否存在其他文明？”

听到这个问题，骆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几天前，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有个女人问我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

“不不不，不是神明，是外星文明······”李园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类似于科幻电影和小说中描述的那种，他们拥有很发达的科技，以一种我们难以理解的方式存在，可以轻松的摧毁一颗星球或者是一整个星系。”

骆寒点头，认真的回答：“我信。”

这个问题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因为现在的他就是可以随意摧毁另外一个世界。

此外，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我们只能证明某件事物存在，而无法证明它不存在。”

李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喝酒的速度很快，几口下肚一杯就见底了，接着说道：

“以前每天夜里抬头看夜空，我总会冥想很多，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很迷人，小时候就特别想要一台天文望远镜，因为这样我就能看更远，看见更多东西。”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我到了宇宙观测站工作，那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设备，最好的望远镜阵列，我能使用这些设备看得更远，看得更广，可是······”

李园欲言又止，苍桑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但只是变得更加扭曲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给骆寒也递了一根。

骆寒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拒绝了，奇怪道：“我觉得你是在恐惧什么？”

李园拿着打火机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烟点着，深吸了一口：“你说对了，看得越远，我就越觉得很恐怖。”

“放眼整个宇宙，我们是那么渺小，渺小得像是一只蚂蚁，一粒尘埃，一个细菌，脆弱到被人不小心踩一脚，我们就毁灭了，就好像我们踩死一只蚂蚁，捣毁一个蚁窝那样简单。”

“面对我们这样的毁灭者，蚂蚁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人的手上咬一口，留下一点痕迹，别的它们什么都做不了。”

骆寒纠正他的说法：“蚂蚁咬死人的案例还是有的，听说沙漠行军蚁能把人咬得连渣都不剩。”

李园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声。

骆寒现在是看出来了，他不怎么睡觉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因为太过于焦虑了。

“你觉得宇宙很恐怖，宇宙确实恐怖，但你感觉恐怖的原因是你自己怕死，还是害怕我们灭亡？”

听到这个问题，李园一愣，随即摇头：“我不知道。”

骆寒让服务员再给他来一杯酒，继续说道：“你看，你在为一个连你自己都不确定的问题而焦虑，这样只会有一个结果，就那是还没等能踩死我们的那个人出现，你自己就已经先死了。”

李园脸上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喜欢跟我杠。”

两人相视一笑，又举杯示意，都感觉到老同学间久违的情谊了。

骆寒是因为自己快死了，人在这种时候难免会有些缅怀旧事物。

而李园则是因为自己即将崩塌的世界观，能在感觉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和朋友聊聊天，也算是对心灵的一种慰抚。

骆寒接着说道：“我相信许多东西都是存在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而已，就好像不怎么靠谱的神明，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就在你的眼前。”

李园很认真的听着，两人开始一个新的话题。

“对于蚂蚁来说，我们可能就是神，因为我们可以轻易的毁灭它们，或者改变它们的世界，甚至可以用技术手段创造出一种新的蚂蚁。

创造与毁灭，这不正是神干的事吗？

所以，有可能对神的定义并不是我们平常认为的那样，当有一天我们遇到一个能轻易毁灭我们的物种，那他们就是神。

这个容易是指打个喷嚏或者挥一挥手这样的简单。”

说到这里，骆寒觉得自己的思维突然灵动了起来，停顿了一下，想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我们是在用眼睛看东西，不，眼睛只是一个工具，最后看到东西的其实是脑子。

从这个思路出发，那有没有可能有一个特殊的存在者屏蔽了我们大脑里的一些信息？

比如有一个物体就放在这桌上，我们的眼睛也收集到了这个物体的形状并反馈给了大脑，但大脑没有分析这个物体的权限，所以我们才会认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我们用手机扫描一个二维码，摄像头已经将二维的信息传输到处理器，但是处理器却识别不出来，所以会显示错误信息。”

李园听着骆寒的话，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酒。

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只能说这想法很大胆，作为一名科研人员，在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以前，所有可能都只能是猜想和假设。

“听你说的这些，我感觉眼睛不怎么可靠了，特别是我这近视眼。”他又把一杯酒喝完了，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有时间可以去我们观测站找我，我带你看最真实的宇宙。”

骆寒收了异想天开的心绪，稍微一愣，急忙问道：“外人也能进去吗？”

“又不是什么级别的保密单位，经常有记者去采访，当地的学校也经常组织学生去观摩学习，我们研究的成果也会不定期对外公布，当然了，有些项目是保密的，而且级别不低，连我都不知道具体内容。”

“那我能现在就去吗？”

李园面露难色。

骆寒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说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去。”

“现在站里有一个新的项目，要求保密的，暂时封闭，以后解除了我打电话给你。”

骆寒点了点头：“好，你还要去机场，那我先去结账。”

李园大方的说他请，然后起身去结账了。

骆寒看着他有些弱不禁风的身体，脑海中有一些猜测：“他们发现什么了？可能是外星文明，又或者是其他不可思议的东西。”

现在要是有人说发现了鬼魂的存在他都相信，对于突然掌控着一个世界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不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