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捡起了透明塑料袋,小心地塞进兜里最里层,那是放着他钱和身份证的安全层,其他口袋容易走动时掉出来,拍了拍屁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出巷口,重新回归到喧闹的世界,扭头回看巷口,像是一个黑洞把声音和光全部吞噬掉,里外一线之隔,恍如隔世。
雨水还在不留情地击打他廉价纤维制成的衣物,叶洛耸了耸肩,反正都湿透了,不在意路人的奇异眼神,大概在猜测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小伙子,淋雨作践自己。
刚才的事情打开了回忆的盖子,某些记忆空白地入脑,又空白地消失,搞得他死命回想那部分记忆,除了让自己想起一些错题外没任何作用。
估计路明非和陈雯雯在图书馆里一起阅读外国抒情文学了,一个看人,一个看书。
虽然窘迫,但马桶圈的钱实在垫不起,这一身过去是给老弟丢脸的节奏啊,不过是路明非忘记给钱在先,事出有因,可不能怪在他头上。
兜兜转转走了好几条通往图书馆的小路,在门口保安嫌弃的眼神下进入了图书馆,心想又是来这避雨的家伙,图书馆里都快挤满了,阅读的氛围去的一干二净了,满是雨水和体味混合的酸味。
尽管身为一个保安,他可没想一直当下去,有这身份提供的便利之处,经常浏览提升自己的鸡汤读物,自认为和大学生一个层次了,只不过留有学习地方的区别罢了,像叶洛这种一看就是社会经验为零的高中愣头青内心是不屑一顾的。
叶洛满脑子都是马桶圈和刚才刺激无比的战斗,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现在回想,老天,他开枪了!不止一枪,整整打空了一个弹匣!摸的是实打实的真家伙,不是玩具,他哪里来的勇气射击?
保安对他的白眼叶洛没有注意到,一心想着巷口里的事一边眼里寻找路明非那个狗笔,如果路明非记得给钱了,他就已经在超市门口拎着马桶圈对着倾盆大雨不知所措,甚至触景生情,变得多情善感,根本不会如此狼狈。
找到了!那个土狗一样的背影百发百是路明非这个笔,对面那个女孩很漂亮,有着一头细长的软发,身着连衣裙,小腿部分覆盖着白色短袜,一对小皮鞋,安安静静地捧着书阅读,外面的狂风暴雨反而衬托出她静态的美好,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恐怕都要叹一口气。
气质美貌兼有,所以叶洛很理解陈雯雯在仕兰中学有着女神的影响力,不难想象很多人有追到她的想法。他的好兄弟路明非也是暗恋大军默默无闻的一员,没人告诉叶洛这件事,只不过一提到陈雯雯这个名字,路明非跟触电一样失去镇定,失去受到英语老师嘲讽时咧嘴傻笑的镇定。
路明非随手拿着一本杂志,遮住自己的半脸,眼睛时不时偷瞄对面的女孩,连自己拿反了都不知道,眼里是掩盖不住的雀跃。
叶洛暗暗叹息,别傻了,老弟,你就像一条狗,眼里全是别人女孩的身影,把她当作最大的欢喜,而对方视野里连你的衣角都没出现,如果书到了比人重要的时候,他想,结果真的很残酷。
幸好他更喜欢二次元的人物,不会嫌弃叶洛穷,会全心全意体贴他,不会闹别扭不会发脾气,美好到除了不能穿过屏幕外,找不到缺点。
他耷拉着头,乱糟糟的发型经过雨水的冲刷糊在一块,走到路明非旁边,一股酸味瞬间破坏了两人的世界,陈雯雯皱起了眉头,看向叶洛,由于他低着头,认不出是谁,路明非更直截了当,捏着鼻子,哪里来的兄弟,怎么打扮成乞丐,几天没洗澡了?
看向那张熟悉的脸,路明非愣住了,嫌弃的神情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顾忌叶洛衣服上的水渍,一把拉着叶洛到一个角落里。
路明非见到陈雯雯已经找不到他们了,急忙问:“我的老哥,你不是去帮我搞定婶婶的清单吗?怎么淋成落汤鸡来找我啊?待会要不要去我家洗个澡,我想办法支开我婶婶……”
叶洛无语了,还不是你害的,不过那一番话让他心里微微一暖,本来蓄势待发的吐槽连击到了嘴边又变成了“你忘记给我钱了,我来找你要钱,不然我对着超市收银员干瞪眼啊?过来时突然下雨,淋死我了,帮你买完放网吧老板那,我回我家洗个热水澡。”
路明非恍然大悟,露出不好意思的尴尬笑容,在身上胡乱摸索一番后,几张皱巴巴的大额纸币给了他,轻轻在叶洛胸口打了一拳,“我的我的,改天请你吃顿饭。”
叶洛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拿着钱就往超市那里赶,身上黏糊糊,办完事赶紧归家洗澡。
至于小巷口发生的事,他按捺住想告诉路明非的冲动,说了大概路明非会义薄云天地陪他去看神经科,叫精神病院的护士姐姐多关照他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自己去看看先。
路明非重新回到了位置上,陈雯雯询问他那个人他认识?他很老实地解释是过来帮忙的学校师兄,忘记点东西向他要回,陈雯雯点了点头就继续看书,显然对那个散发雨水酸味的男生不感兴趣,静态的画面被魔法重新恢复,没人留意磅礴大雨中双手插兜的背影。
此时,这个城市上空隐隐有飞机的轰鸣声,连雷声都不能掩盖过去,叶洛嘀咕着:“哪个贵族老爷下雨都乘坐飞机,是不怕打雷吗?航空公司也是富贵险中求。”
和网吧老板招呼一声,急匆匆地向院里赶去,反正都湿透了,也没接过老板好心递过来的雨伞,在雨中开始狂奔。
“我回来了!”叶洛打开院门一声大喊,冷冰冰的身体因为回到老窝而恢复了37度的火热,一如既往地期待那个准时的回应。
默数三秒,果不其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回来了?”叶洛在自己的家里感受着院里的清鲜空气,猛吸了好几口,这可比汽车尾气好闻多了。
轻车熟路地进入屋内,一个中年人脱掉了老花镜,放下手上的报纸,从摇摇晃晃的竹椅上坐了起来,望着一身湿透的叶洛皱起眉头。
“去洗澡。”中年人指了指那个蓝色的塑料胶盆,“衣服放那。”叶洛欢快地脱下全身衣物,剩了条裤衩,跑去洗澡间。
花洒将炽热的水冲击在叶洛匀称的肌肉上,他从小没特意锻炼身体,只是想长成四肢协调一点,就长成这样了,属于那种外表瘦高,脱衣很显肉的那种身材,有次太热了,拉了拉校服散热,被旁边的女生瞥见了下方的腹肌,加上他天生一副小白脸,惹得她小脸红了一节课,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舒服地嘘了一声,热水驱散了身体所有的不快,每当这时,都是他思维发散,胡思乱想的最佳时刻,除此之外,都是按部就班的刷题和学习。
他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部肌肉,很怪,从小到大,叶洛对一切人和物都没有特殊的感情,像路明非交好的陈雯雯,如果不是路明非天天在他面前关于女性话题三句不离这个名字,等他消停了,几天就能忘得一干二净,不感兴趣的其他同学连名字和脸蛋都没在他脑海里留下一丝痕迹。
中年人就是一直养他的院长,也是他的养父,因为小时候不明白,脸上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由于这个原因,很多来挑挑拣拣小孩的夫妇对他是敬而远之,哪怕院长夸叶洛多么天资聪颖,学习一点就通,游戏一玩就会,对于不笑不哭的小孩,夫妇们对院长勇敢地说“不”。
最后的最后,还是院长苦笑一声,正式收下了他,加大了伙食和日常生活的投入,努力培养他的成长,用尽了十几年的精力,叶洛勉强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是善意,为了回应这一份感情,通过网络查找了情感这一块的填补。
纵然百思不得其解,但热心脱线的网友教会了他表演这一技巧,能通过控制脸部肌肉来达到笑和哭的程度,精通者还能通过进一步扩展登上能拿钱的舞台,每当一个人静静地像石像一般做题半天,院长就会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时他就会自发表演出笑的表情,加上网友无意识教的吐槽技能,几句冷到不行的笑话或者对学校里的个别无辜领导抨击几句,院长才收起对他的担忧,安心躺着看报纸,关心某某明星的不雅新闻。
通过某种奇妙的缘分,在网吧对那个网友进行qq上正式的道谢,拿杯泡面回自己座位途中,瞥见路明非的机子桌面上,顿时恍然高人的身份。
不过这个秘密深埋心中,没告诉路明非,注册了新的qq号加他,缘,妙不可言,所以路明非一直搞不懂怎么对人爱理不理的叶洛能和他搞在一起,经常给他不大不小的帮助,对此周围人也是很不理解,只能怀疑脑电波对上了,神仙都拦不住。
吐槽是个好习惯,他个人认为,养成后甚至独自在陌生的环境里,都感觉有另一个人在与他交流,当然还能缓解尴尬和调节气氛,太多好处了叶洛说也说不完,路明非有时还以为遇到个学习超好的翻版自己。
那个女孩什么身份?没来由地猜想起今天那女生真正的来历,总不可能是社区送温暖的吧,擦干净头发,穿上换洗的衣服,脚步轻盈地在蓝色的塑料胶盆里翻找身上的纸币和邀请函,不提早拿出来,院长就会丢进滚筒洗衣机,被这个大机器洗礼就麻烦了。
嗯,坐在床上,谨慎地撕开塑料袋,将邀请函拿在手中,吹了声口哨,还挺精致的,符合他看过的上百部电影对神秘组织的介绍。
规模庞大且程序严格,最主要的一点,政府暗地支持,所以有非常充裕的资金,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视金钱如粪土,拉得到处都是。
烫金的蔓藤式花纹分布两侧,用的纸质经过他阅卷无数的手一摸就得知,不是市场上频繁印刷软绵绵的臭鱼烂虾纸质能比的,甚至感觉到一股不可思议的韧性,有阵好闻的纸香萦绕指尖,邀请函里面夹杂一封信。
内容如下:
亲爱的先生,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和多所著名大学是联谊学校,譬如芝加哥大学,有广泛的学术交流。
鉴于对你资料的细致评估和日常表现的耐心观察,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请您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国进行一次学术访问,将会安排对您的面试。
有如何疑问,也请联系古德里安教授。我会协助他为您提供服务,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院秘书诺玛·劳恩斯,非常高兴认识您。
你诚挚的,
诺玛
叶洛翻转了下整封信,公式化的语句像是面向所有人,还是用中文写的,外国大学那么接地气?他是不太相信,但男子手臂离奇的鳞片告诉了他,有些东西真不好说,联想到无比清晰的那个梦,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独特能力。
似乎一扇门已经向他打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谁也不知道门的里面是什么,进去之后能否回归日常生活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今天的动作推了他一把,站在大门的门槛,叩响了迷茫的心房。
内心隐隐对那间远在国外的卡塞尔大学产生好奇和期待,心里明白,当有这种罕见情绪出现时,几乎是必去的,不然像猫抓一般痒痒的,无法释怀。
嗯,得先去了解,正好准备上大学,如果是信里所说的那么厉害,去了不亏,还能学成后摇身一变海龟,回国赡养院长,能让那个男人吹下半辈子了。
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嗤笑一声,叶洛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