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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天没那么炎热。

而这天既是沈雁书的签售会,也是江烟的亚洲女子摩托决赛,之前江梓没去看过江烟的现场,每次看到她被磨得不成样子的护膝和一条腿的青紫痕迹,他总是不忍心,想让江烟不去搞什么赛车,但孩子就喜欢,他也没办法,和大多数老父亲一样,他就怕自家女儿受一点儿伤害。

江烟是他和沈雁书唯一的女儿,有人说他基因这么好,没遗传给自己女儿,让他们再生一个,他还偏不,再者,他和沈雁书都觉得就江烟一个就够了,她听话懂事,长得又乖巧,虽然长相没有遗传到他半点儿,但江烟那性格是被完美复制下来了的,生人面前又又飒,熟人面前天真烂漫乖巧懂事,嘴还甜,像邻居老师同学,还有沈雁书书店旁边那几家人,都喜欢让她去玩儿。

江烟的出生便证实了沈雁书的冷漠和长相没关系,她年少时被人说是整张脸看起来就很薄情,特别是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阴鸷又孤独,这些都是沈雁书从小的经历,长此以往下去就把自己包裹在这个外壳内,别人了解不了,她也不去融入别人,当然,她心里只有一个江梓。

江梓看了看时间,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修剪着自己的刘海,突然发现了一根不经意冒出来的白发,他啧了声,曲着手指给扯掉,望着镜子面前的自己。

其实人都是会老的,只不过有人老得快有人老得慢,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迈入四十年关后老的要比其他人快,他又不涂什么护肤品,偶尔江烟晚抹的时候执拗着给他抹在脸。

他不像别的爸爸那样发福,长着一个啤酒肚,他没有络腮胡,身形不似年少那般单薄纤瘦,浑身全是中年人的印记,岁月从来不会怜惜任何一个人,他也不例外。

他跟沈雁书一样的,今年都四十三了,而江烟也十八岁成年了。

他的确老的很快,身的毒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但好在他也活了这么多年,之前去见盛思卿他们几个的时候,他们都差不多,赵顺发福了,程乾的大儿子已经大三了,小儿子今天才高一,李洋两个双胞胎都出来班了,其中一个都快结婚了,盛思卿第大儿子今年才初一,小女儿今年四岁了。

他找了一套灰色的西装,但穿在身显得老气,想罢又挑了一套黑色的,不太衬人,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件最喜欢穿的那种短袖条纹衬衣,显年轻显身材。

他照着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拍了一张照给沈雁书发过去:〔图片〕

:〔我是真的帅。〕

沈雁书秒回:〔是是是,你最帅,还在磨蹭,我都签完录专访了。〕

他挑了一个很土气的表情包发过去:〔急啥子,幺儿那比赛下午两点半了。〕

沈雁书:〔那你路注意安全,我先去录专访了。〕

回复完后,他又把照片给江烟发过去:〔幺儿,快看你爸我,帅不帅?〕

他幺儿很捧场,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哇塞,老爸你这衣服啥时候买的,你穿就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简直爱了爱了。”

江梓按着语音键:“就是,你老妈不解风情欣赏不来,还是我幺儿有眼光,以后找男朋友就找我这样的。”

幺儿:〔赞/赞/〕

幺儿:〔说句实话哈,老爸你到哪里了?〕

江梓继续发语音:〔等我理个发型,先别慌。〕

幺儿:〔……〕

幺儿:“老爸,你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臭屁的了。”

幺儿:“算了算了,用老妈的话来说,小可爱当然是要宠着了。”

幺儿:“对了爸爸,那小兔崽子刚和我说了要过来,待会儿你等一等他嗷,我先准备去了。”

江梓看了眼日期,今天不是星期四吗?

他关门刚从车库出来就碰见了江烟口中那小兔崽子,小兔崽子朝他招招手,刚打开副驾驶车门,就听见他轻声笑了:“你小子是不是想害我被罚款,未成年坐副驾驶。”

小兔崽子灰溜溜的跑去后座,扒着车子前座靠背,一双桃花眼蹭亮:“小爸,能不能别告诉我妈我去看江烟的摩托车决赛了?”

“啥?”江梓扭头瞄了他一眼,失笑道,“我就说今天星期四你怎么有时间,原来是逃课啊,你爸呢?”

“前几天他接到了一个任务,出去了,要不然我才不敢来。”盛诚也靠在后背,双手环胸,“我其实就是想去看看江烟的对手是多么垃圾的。”

江梓笑着启动车子开了马路:“什么叫对手垃圾,那我幺儿还不能厉害了?口是心非。”

盛诚也张了张嘴巴想狡辩,但怎么也找不到话说,只默不作声的盯着窗外。

“不是我说,”江梓从镜子里看着盛诚也,“你小子就不能夸夸你姐姐厉害?”

盛诚也说:“看在小爸你的面子,我就勉强承认她厉害了。”

江梓静静的笑了笑,又听盛诚也问:“诶小爸,江烟多少岁摸摩托车的?”

“挺早的。”江梓说,“我发现那会儿都十五岁了。”

盛诚也愤愤道:“那你们没阻止,没揍她?”

“小兄弟何出此言呐?”江梓好笑的问。

盛诚也叹气,想起回去车场回去就被数落一通,他摇摇头:“我就想不通我爸妈为啥不让我碰车了。”

江梓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愿意让她去,和你老爸老妈一样的想法,就是怕她受伤这些,我也生气啊,好像三天没理她。”

那回江烟问他有没有理想,他说曾经有过,但没实现,江烟说,只要他允许自己去练车,她就帮他实现理想。他还是跟年少那会儿一样,打死不说,最后还是允许江烟去学车了,毕竟是自己孩子的理想嘛。

盛诚也依旧闷闷不乐。

江梓还有那句没说出来,要是江烟是个男孩子,她要干什么都不会拦着的,只要不触及底线,男孩子嘛,受点儿伤正常。但怕盛诚也听到不太舒服,就没说。

盛思卿和陈也不是觉得他一男孩子玩车不顾正业,这是他本人的原因,做事儿马马虎虎太冲动,就怕到了赛场也是这样莽着干,况且他才十三岁,太小了。

中午十二点整,江梓去接了沈雁书,去餐厅吃了午饭才过去看江烟的比赛,江烟也刚吃过饭,正在接受采访,镜头被投屏在赛场中央那超级大的屏幕。

除了容貌,说话的语气和站立的气势简直和江梓一模一样,说话轻飘飘的,一样的欠扁和不可一世。

她长相周正,眼睛圆溜溜的像一只小猫,在一众赛车手当中很耀眼,虽然和那些时常出现在大荧幕的明星没法比,但和普通人相比,还是要略胜一筹。

“那现场来了这么多粉丝,老婆老婆的喊,那今天你能不能满足一下粉丝,公布一下你的理想型呢?”

江烟带着一副深蓝色的手套,捏着话筒细细想了一下:“暂时没有理想型,也没有想过结婚。”

“这是为什么呢?”

“害。”江烟一笑,露出了那一颗异常显眼的犬牙尖尖,“我爸爸妈妈今年四十三了,只有我一个女儿,每个人的生命长度都是未知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陪伴着他们,看着他们渐渐老去,听一听他们讲讲他们儿时和我儿时的小故事,还有就是,我见过我老爸眼底都是我妈妈的样子,也见过我妈妈双眼只装着我爸,在这个爱意泛滥的时代,离婚这些太多了,一发生口角和不和就吵着离婚,而我只想像他们这样,一辈子只有彼此。我无法衡量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我可以自己约束自己,所以另一半和结婚对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它排在了我爸爸妈妈的后面。”

盛诚也皱了皱眉心,一脸严肃的看着大荧幕。

江梓满眼的笑意。

“那你爸爸妈妈在观众席吗?”

“在。”江烟点点头,“人群中最帅的那个就是我老爸,一眼就能看出来。”

现场一阵骚动,都在四处张望,不久后,江梓和沈雁书的脸才出现在大荧幕。

采访的小姐姐嚯了声:“看来咱们的江烟选手不结婚也是有原因的,老爸很帅嘛,以后是不是得按照这个标准找男朋友啊。”

“现在还行吧,要年轻那会儿才好看。”江烟说,“我爸爸生了一副很好看的微笑唇,笑起来很甜的,喏,看,我老爸很喜欢笑。”

江烟是一个炫爸狂魔,夸起爸爸来毫不吝啬,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她每每向别人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的时候都很骄傲很自豪。

屏幕的江梓弯着唇笑的很温雅,还是能从中看出少年时的那份纯真与幼稚,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男人至死是少年”,江梓也是,他这么一笑,几近把沈雁书拉去了少年时。

他依旧握着沈雁书的手,被眼见的摄像给了个特写,采访笑了笑说:“妈妈也好看,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啊,看来你爸爸很宠妈妈。”

江烟摇摇头,又是一笑:“他俩都是互宠的,双向的,我爸爸很幼稚很可爱的,小可爱嘛,谁都乐意宠着惯着,我也不例外的,谁让他是我老爸呢。”

平时的采访几乎看不到江烟这么话多的一面,今天说了差不多一年采访的话了,她平时采访特高冷,偶尔对着摄像头一笑都能把那些粉丝迷得不要不要的。

今天不一样,她爸爸妈妈第一次来到现场观看比赛。

“那行,咱们问问江烟选手的爸爸妈妈有什么想对她说的。”

江梓手里没话筒,只能看得见他的嘴型,须臾,从前面递过来一只话筒,他改了一句,是用方言说的:“幺儿,加油。”

他的声线不低,带着点儿宠溺。

接着他把话筒递给旁边的沈雁书,沈雁书十分官方:“安全第一,友谊第二,比赛第三,加油,不管第几,爸爸妈妈永远为你骄傲。”

江烟朝他们挥挥手,走开等下一位选手接受采访。

她看时间还早,就跑过来走到栏杆边,仰头看着三人:“要不是今天早老妈说漏嘴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要来。”

“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沈雁书啧了一声,“没想到嘴快了,现在高兴了吧,你不是最希望我们来看你比赛吗?”

“高兴高兴,非常高兴。”江烟高兴的碰了碰下牙,再将视线转移到旁边的盛诚也身,“你今天不课?”刚说完,她又不怀好意的笑了声,“怎么,是想看看姐姐我,如何取得第一的?”

“谁想看你拿第一,我是想看看你没拿第一的时候会不会哭鼻子。”盛诚也双手环胸装作满不在乎。

江烟哦了声,也双手环胸抬了一下下巴指着大屏幕说:“诶,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我们摩托车赛会放到电视播放的。”

盛诚也的脸当时就黑了。

江烟笑着继续道:“还是直播,我刚发消息让干妈准时观看,估计这会儿正在找家伙要收拾你一顿。”

还有二十分钟到两点半,江烟也没怎么聊,回去准备比赛了。

她穿着赛车手服,身材姣好,又高又瘦的,快到一米七的身高,扎着丸子头,手里拎着帽子往休整的地方走去。

“放心吧,你姐姐吓你的呢,没那么巧。”沈雁书赶紧安慰着盛诚也,刚一偏头,就瞥见他的手机屏保,是江烟靠坐在摩托车旁边取帽子的照片,她赶紧收回眼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侧着头亲昵着把这个消息告诉旁边的江梓。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与沈雁书对视,她又点点头:“没看错。”

“敢情这小子打我家小白菜的主意,我不同意。”江梓想都没想就说。

沈雁书拍了他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小声点儿:“还不知道呢,也许只是粉丝呢。”

江梓用余光瞄了盛诚也一眼:“长得还算看得过去,但太嫩了,我幺儿要找,肯定得找我这样的硬汉。”

沈雁书忍笑:“是是是,你最硬汉了。”

“小爸,妈,我先去给你们买点儿喝的。”盛诚也忽然站起来,往江烟那边看过去。

江梓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的侧脸,最终点了点头:“两杯奶茶,半糖的。”

盛诚也走了,江梓心头百味杂陈,论一喊自己小爸的小兄弟看了自家女儿,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先别紧张啊,这只是我的猜测,而且诚也不是说不谈姐弟恋嘛,再说了他天天怼咱闺女,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不。”江梓面色很是严肃,现在看盛诚也就像看一头猪,一头想拱自家白菜的猪,“盛思卿当年也是个口是心非的,跟他一样的别扭,那小兔崽子这个模样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见过,跟他爸一模一样。”

沈雁书笑了笑:“简直操碎了心,要是诚也喜欢,咱闺女也愿意,咱拦着干嘛?知根知底做亲家不好吗?”

江梓刚准备反驳,就看见盛诚也走进了赛场,给江烟递了一袋东西,沈雁书戴着眼镜,看了个大概。

“你看,我就说他喜欢我幺儿。”江梓想了想,突然间便想通的差不多了,哼了声,“年纪轻轻的心思就不拐到正轨,再说了,他……哎……算了。”

两点四十分,等所有选手都准备就绪后,裁判才鸣枪,江烟已经一马当先,对手被甩在后头。

弯道时,江烟压着很重的摩托车,她相对于其她选手来说比较轻,不容易掌握车子,不过她都尽可能的压弯,第一个弯道的时候速度有点儿慢,差点儿被人追。

江梓面波澜不惊,但手指还是不由得捏紧了点儿,场的人是他的女儿,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怕的不是江烟被人追,而是怕她受伤。

沈雁书伸手放在他的掌心,转而十指相扣着,她轻声说:“咱闺女谨慎着呢,别紧张。”

“早知道不来了。”江梓一笑,眉眼还是未能舒展开来,“电视看回放该多好。”

电视是和江烟一块儿看,旁边坐着完好无损的江烟,怎么都要心安一点儿。

其实他年轻那会儿做的那些事儿,比起这个危险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女儿做起来他始终不放心。

解说还在继续,在整个空旷的观赛场里很是嘈杂,和江烟持平的那名选手打滑了,江烟朝旁边看了一眼,加紧超过她。

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算是结束了,毫无疑问,江烟打破了曾经的四冠王成为了冠军,领奖的时候她亲吻了奖牌笑得很满足,都说江烟长得像沈雁书,但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江梓,或许是那份童真和稚气。

回去的路,江烟问江梓:“老爸,话筒没递到你手的时候,你说的那句是什么?”

江梓啊了声:“就让你加油啊。”

江烟不信:“嘴型都不一样,说嘛,是啥。”

江梓叹了一口气,笑道:“说,你的安全比比赛重要。”

“知道了。”江烟笑了笑,拿着脖子的奖牌搓了搓,“那肯定的啊,你没看我弯道速度都没她们快吗,教练让我好好练弯道,练好了我速度就更快。”

沈雁书叮嘱后面的两小孩系好安全带,江烟问她:“妈,我们去哪儿吃饭啊?”

“今天是你们刘炜爷爷的祭日,要先过去扫墓,完了之后在小也家吃饭,你们程伯父,李洋伯伯,赵顺伯伯都在。”

江烟用手肘捅了捅盛诚也的胳膊:“赵顺伯伯在,咱俩可能让他带我们打游戏,三排。”

“不会吧不会吧,赛季都快结束了,不会还有人没王者吧。”盛诚也勾唇一笑,没曾想挨了抱枕一下。

“了不起啊你。”江烟气呼呼的揪着他的耳朵。

“痛啊,狗江烟,你放手。”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一个多小时,江梓他们四个才到达刘炜的墓地,刘炜墓前人很多,程乾李洋赵顺盛思卿都在,还有他们的妻子子女,反正多得都快站不下了。

盛思卿穿着警服,风尘仆仆,看去才刚结束任务,盛诚也走到他旁边,讨好一笑:“盛哥,也哥,来得挺早的啊。”

站在陈也旁边的小女孩儿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软软的喊了一声哥哥,再跑过去找江梓:“小爸爸~”

“诶。”江梓抱起她,弯着眉眼温柔一笑,“好久没见了,长高了不少,也漂亮了。”

盛意咧牙一笑,目光落在他的头发:“小爸爸,你头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一群人听到盛意的话,不禁笑了。

“你小爸爸都不年轻了,有白头发正常。”

“还好我没有。”赵顺笑了笑,“确实啊,他要比一般人老得快些,个月的头发还是乌漆发亮的,这个月就怎么开始长白发了。”

“小爸爸。”盛意看着他,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写满了认真,“你可不可以和老天爷商量商量,让他不要让你的头发变白呢,你这么好看,头发变白了就不好看了。”

江梓嗤笑,捏捏她的小脸:“好好好,我去和老天爷商量商量。”

墓地人多,全是来看刘炜的,今年是刘炜去世二十七年整,他墓碑前摆满了花束,江梓抱着盛意走了过去,旁边的那群晚辈低声同他打招呼。

江烟抱着一束白色的菊花跟在江梓后头,慢步走进后将花束放在那几束新鲜花束的前面。

程乾手里还拿着烟,他催促着众人去旁边等着,不过两分钟,原本喧闹的墓地一下子就剩下江梓江烟和他怀里抱着的盛意,程乾走去抱走了盛意。

江梓直身站立在墓碑前,一如往常那样没有说话,他走到江烟旁边,江烟轻声喊了声爸爸。

他点点头,介绍道:“这是爷爷,我的爸爸。”

江烟是知道的,但她同样知道江梓不喊他爸爸,她从小到大就跟着这群小辈们喊他爷爷,也从未听到过江梓这么郑重其事的同她介绍。

江烟很懂事的喊了声爷爷,她弯着腰把花束摆正:“那爸爸,我先去外面等你。”

江梓点点头,一瞬间,墓地就只剩下他和刘炜,这里他经常过来,发生了好事儿,开心了或是不开心了,受委屈了他都会过来,有时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

小时候他找不到任何宽大的羽翼来躲掉狂风暴雨,刘炜不是最好的那片白羽,但他尽可能的给他遮挡住面前的狂风骤雨,刘炜总是竭尽所能给他最好的,哪怕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

他是刘炜捡到的,听人说,他浑身僵冷,被刘炜护在怀里,小时候刘炜不知道怎么喂养孩子,自己网查资料去买最贵的奶粉奶瓶和尿不湿,玻璃厂那些人看了都觉得搞笑。

正是因为刘炜的这份善良影响着他,所以他也善良,他不能想象如果从小生活在江明远家里,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是带着浑身优越感四处炫耀自己的那么一个人,也或许是一个没有担当喜欢推脱责任给别人的人。

他很庆幸自己的刘炜捡到的,也很庆幸自己是被刘炜养大的,唯一的遗憾便是,他从未喊过刘炜一声爸爸。

刘炜应该是想听的,但他始终没喊出口,到如今都四十三年了,他偶尔喊喊炜叔,更多时候都喜欢连名带姓,他那兄弟几个也是,从小就是连名带姓的喊。

烈日下,他的发丝随着微风小幅度的动着,那副神造的骨依然分明,光把他的骨折射在刘炜的墓碑,犹如一幅画。

他动了动唇,那个字始终卡在喉咙。他曾经负气的说过,只要刘炜敢扔下他,那他就敢不给刘炜收尸,后来他又赌气不喊他爸,是因为刘炜没给他缓冲的时间接受他病了的这个消息。

好久好久,他低头,扬起唇角喊了声:“爸。”

这声爸迟到了四十多年,或许刘炜在天际看着他,然后欣慰一笑,也或许刘炜已经转世,变成了一个九岁的小小少年,再与他没有关系。

他喊了爸,正式确立了他和刘炜之间的关系,他的大半生已经过了,像别人口中的那样,他比正常人要老得快些,兴许是浑身的毒在作祟。

江梓勾起唇角一笑:“爸,那说好了,你先去好好安我们的家,再过几年,我就来当你儿子。”

他还是像年少时那样,站直身子鞠了一个很浅的躬,再转身快步走了。

其实他这辈子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为什么坏人活的久,好人却不长命,但他心头一直存着善念,因为他想下辈子再遇到刘炜,再遇到这群兄弟,他还想再遇到沈雁书,那个时候她们两人应该不会被神明忘掉,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少年气十足,那个时候沈雁书美好温暖,依旧对着他深情。

下辈子可能他跟着刘炜,会更温雅一点儿,温雅到沈雁书依旧对他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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