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是滕家的一个旁支庶女,从小随侍滕芳兰左右,后来滕妃出嫁,也就跟着进了乌程侯府的门侍候着孙皓夫妇。
因为生得也有几分伶俐,她一直很得孙皓本尊的喜爱。孙皓现在那四个孩子当中,三个儿子出自滕妃本人,女儿则是小青生的。当然,孙皓对这个小女儿很是怜爱,把她也算在了滕妃名下,以嫡女的名分对待。
酒是小青奉了何夫人的命令给取来的,说是给侯爷补补身子。这是正宗的虎鞭酒,后世已经喝不着了,因为野生华南虎灭绝了。
但现在这个时代还不少,甚至常常有虎患。不过这可是孙权赐下的御酒。孙权一直喜好乘马射虎,后世苏学士有诗云“亲射虎,看孙郎”说的就是这事。
这些虎鞭御酒的原材料便是取自这些不幸被射的老虎们。孙皓小时候很受孙权宠爱,出生那年就赐下了两瓮。结婚的时候喝了一瓮,这一瓮藏着一直没喝。
没想到最近何夫人竟然听到滕妃说他最近状态不太行,那还得了,做娘的自然得赶紧给儿子想想办法才成,当下就拿出这大补之物给孙皓壮壮阳气。
听完这来龙去脉,孙皓自然是哭笑不得。他回头瞪了滕妃一眼,滕妃低着头不敢说话。
“行了,你也瞧见了,本侯可厉害着呢。”孙皓朗声大笑道,“这酒那么珍贵,现在喝掉太浪费啦。等等再喝,我有大用!”
小青有些不明所以,当然孙皓也没指望她能听懂他的想法。
孙皓穿好衣裳用了早膳,就赶紧去给老娘请个安。这身衣服他还不怎么习惯,走路有些笨手笨脚的。说起来这可是正宗的汉服,绝对不可能是山的。
不得不说,穿汉服的女孩子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不过其实他更喜欢JK,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再“发明”出来呀。
他很快收起了这些邪恶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来到老娘的面前,行礼完毕,他静静地听着老娘唠唠叨叨。
老娘何姬是个苦命的女人。
她是孙皓的生母,是他老爹孙和的妾室。原本孙和自幼受到孙权宠爱,据说是“宠冠诸子”,所以孙皓小时候被孙权宠爱应该也是一种爱屋及乌。
赤乌五年(公元242年),孙权长子孙登去世后,次子孙和被立为太子。老爹的太子做得好好的,四叔孙霸却不服,后来联合姑姑全公主诬陷老爹,闹出了二宫之争的大乱子,牵连了不少大臣,就连名将陆逊都是死在了这场政治斗争中,弄得鸡飞蛋打。
最后孙和被废,孙霸被赐死,兄弟俩两败俱伤都没讨到好,当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后来孙权病重,在最后的日子里曾经想过让孙和回来接班,却被全公主等人横加阻挠,最后让小儿子孙亮捡了个漏。
孙权死后第二年,孙和就被宗室权臣孙峻给赐死了,孙和的正妻张妃也跟着殉情自杀。何姬说,如果大家都死了,那谁来抚养遗孤呢?她选择活下来把当时12岁的孙皓和他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给抚养大,含辛茹苦。
何姬的亲儿子有孙皓、孙德和孙谦,张妃则给孙和生了一个嫡子孙俊和嫡女孙遥。
又过了四年,孙亮试图诛杀权臣孙綝,失败被废,孙皓的六叔孙休即位,把何姬生的这几个庶子一人打发了一个侯爵,孙皓为乌程侯,孙德为钱塘侯,孙谦为永安侯,然后他们就各奔东西了。
孙休又把孙俊拜为骑都尉,在建邺城带着羽林骑。孙遥就跟着一起去了建邺,依附着这个同母哥哥。
何姬则一直跟着长子孙皓过活。
孙皓跪坐在地,一边聆听老娘的教诲,一边打量着老娘,虽然已经看了十多天了,但还是有些生疏,多看看有助于消除陌生感。
不得不说老娘年轻时应该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少女。那时候,她的爸爸何遂是一名普通的骑兵。
一次,孙权巡视军营,她在道旁伸着脖子瞧着皇帝的风采。孙权注意到了她,便传唤过来。看着她灵动的双眼忽闪忽闪,神情怯生生的却又像个好奇宝宝,孙权很是心神荡漾。
不过一把年纪的他最后还是没有辣手摧花,而是赏给了儿子孙和做姬妾,何家也因此由一个普通农户而鸡犬升天。
然而现在已是时过境迁,她脸上爬满了皱纹,饱经沧桑,眼睛似乎永远都是雾蒙蒙的,不亮堂,大概是因为流的泪太多了吧。
“阿母。”孙皓耐心听完了何姬的絮叨,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今日孩儿想请几个客人共用午膳,一会儿阿母差人帮我把舅舅们都叫来吧,我有事跟他们交代一下。”
何姬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孙皓本来跟这几个舅舅关系就很亲近,尤其是小舅舅何值,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年龄也相近,孙皓对他也很好。
说来也奇怪,孙皓本尊没当皇帝之前简直是个五好青年,聪明好学,才识明断,还擅长经营人脉,跟之前的乌程县令万彧关系很铁。刚当上皇帝那会儿表现也可圈可点,没想到过了俩月就完全变了,甚至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暴君,最后断送了这份坐断东南的基业。
这一世可不能再这么虎头蛇尾了。
何家人基本上都跟着孙皓住在乌程,都是在侯府附近置着产业。几个舅舅听到召唤,自然是很快就高高兴兴地跑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女眷和孩子们都回避了,孙皓让人取出虎鞭酒,给舅舅们助助兴。
“此间没有外人。”孙皓举杯,“如今这光景,正是多事之秋,眼下正是接连不断的巨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早做打算。你们都是本侯的心腹之人,大家不妨畅所欲言。”
“君侯。”何植接过话头,“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才是呀。更何况当今陛下春秋鼎盛,国事自有那些肉食者去定夺。我们这些人就在你的羽翼之下,在这乌程的一亩三分地安享富贵闷声发大财就好啦。”
“是呀是呀!”另外两个舅舅都附和道。
这种思想大概就是后世的所谓“小确幸”吧,其实也就是一种掩耳盗铃。
“此言差矣!”孙皓感觉自己表演的时间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这些年你们倒是过得挺舒服呀,都以为是理所当然。但它不会永远存在,甚至,它就快结束了。
去年腊月之前,西蜀被魏贼灭亡了,现在我们的西边直面敌人的兵锋。再加上交州之乱,那帮畜生见风使舵投降了魏贼,我大吴算是被三面包围腹背受敌,形势危急呀。
我们的兵力也太弱了,骑兵可以忽略不计,步卒的战力也越发堪忧,陆将军他们把罗宪那只丧家之犬围着打了半年,愣是啃不下来,反而让魏贼钻了空子,差点丢了西陵。而且我预感这事还没完。
经此一役,我军的虚弱暴露无遗,武陵郡很可能会出现动荡和叛乱,弄不好我们这次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反丢了一些地盘。
最让我担忧的是,明明我朝坐断东南,凭借的就是舟师之利,我们有长江天险,江南也是水网纵横。水师就是我大吴立国的命根子。可现在我们连水师也不行了!
今年四月,魏贼王稚渡海进袭句章,掠取官吏、财货及男女百姓二百余口。而就在前些日子,一群海盗居然攻破海盐,杀死司盐校尉骆秀。现在他们就盘踞在离我们不到150里的地方,何其嚣张也!
如果我们的武备继续这样衰落下去,别说什么北伐中原一统天下了,怕是连祖宗基业都保不住!
各位,如之奈何?”
“君侯,慎言!”何植惊呼道。
“没什么好怕的。”孙皓冷笑着,压低声音道,“你们还记得万彧吧,他已经是左典军了。现在你们听好了,我已经收到确切消息,你们所以为的那个春秋鼎盛的陛下,他只有几天的活头了。如今国势衰微动荡,太子那个小屁孩是坐不稳江山的。那个位置,就这几天见分晓,阿翁没能坐上去,这次我替他坐......”
“疯了!”屏风后面突然冲出一人,正是何姬。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孙皓跟前,一巴掌扇过去,孙皓闪了个趔趄,半边脸被打得通红。这老娘的劲还真不小,或许真有点遗传吧,毕竟是军汉的女儿。
何姬死死抓着孙皓的衣袖,急得都快掉眼泪了,“你疯了?隔墙有耳!还有你现在在想什么?你阿翁怎么死的你忘了?娘没有别的指望,就想着你们兄弟几个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了。当今陛下仁慈,都给了你们一份富贵。
儿啊,娘希望你本本分分的,远离朝堂,莫要有非分之想啊!就你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要掉多少人头下来......”
何植等人也纷纷劝道,“君侯,我们的富贵,乃至身家性命,都寄托在您一人身上,您可千万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招来大祸......”
孙皓按了按手示意何植等人噤声,随后认真地看着何姬,“阿母,您说的这些孩儿都明白。可是我又何曾做过无把握之事。多年来我蛰伏于此以待天时,交游广阔与人为善,却十分低调,从未有过逾矩之举,这些阿母你都是知道的。六年前我就国的路上,行至西湖,那个算命先生景养说我前程不可限量,我都只敢悄悄烂在肚子里,心里偷偷高兴却从未显露在脸上。若是担心祸事,阿母大可放心。此事我有绝对的把握。”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你阿翁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还不是说废就废了。”
“阿母,此一时彼一时。您且瞧好吧。为了不让你担惊受怕,这几天我就安心在家里呆着。”孙皓转头看向何植等人,“舅舅们,我也不打哑谜了。我能用的心腹之人不多,你们是我信得过的。但你们的本领我实在担忧,不过没关系,本领是可以磨练的,我要的是忠诚。眼下会有大变局,既是危险也是机遇,希望你们能和我一条心。你们是我的母族,只要听从我的安排和吩咐,短不了你们的好处。”
“君侯放心,”何植带头表忠心,“我何家从来都是先太子和君侯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我们都是明白的。”
“我们生是君侯的人死是君侯的鬼,但凭吩咐绝无二心!”几人齐声应诺。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这样,这几天你们暂住在侯府,这房子蛮大的,就是人气一直不旺。”何姬说道。
孙皓也点头道:“就依阿母。”
几人纷纷表示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