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漫长且孤寂的梦。
沈缘溪睁眼醒来,眼前是陌生的一切。
没有闻见刺鼻的消毒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发霉气息。
没有看见熟悉的医护人员,只有一张满是字迹的信纸。
昏暗的房间,沈缘溪坐在电脑桌前,静默得如同一尊雕塑。
如果没有记错,刚才他还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那颗大树。
当最后一片树叶乘着秋风远走,他感觉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可等他闭上眼睛,却仿佛大梦初醒。
只是白驹过隙,眼前便换了人间。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看着那双白皙光滑的手掌,沈缘溪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穿越重生了。
或许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名字,才让两个不同世界的沈缘溪,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以这种荒诞的方式扯上了联系。
那个世界的沈缘溪,家庭幸福美满,有不那么漂亮却温柔的妻子,还有一个胖胖可爱的儿子,每天过得欢愉且充实,谁也不曾预料到,癌症竟会悄无声息地降临,那年的沈缘溪刚满三十。
在医院治疗的几年里,看着难掩疲惫却强撑笑意的妻子,看着每天都向老天许愿的儿子,看着背地里偷偷叹息的医生,看着被妻子藏起来的那张通知单,沈缘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他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疯狂地看小说、看漫画、看电影、听音乐,他用最笨拙的方式,抵御着来自死亡的恐惧,却终究没能等到冬去春来,窗外那颗大树再度绿意盎然。
而这个世界的沈缘溪,简直可以用“天之骄子”来形容,学习优异,相貌出众,以湘南省最高分的成绩,考上了帝都电影学院表演系,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他的表演水平远超同龄人,用老师的话概括就是“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
可就在临近毕业那年,意外比锦绣前程先一步到来,家里公司发生火灾,父亲死在当场,母亲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和车,再加上保险赔偿款,还清了员工家属们的抚恤金,然后从高楼一跃而下,那年的沈缘溪未满二十一。
家破人亡的惨剧,让天之骄子从此一蹶不振,家里的亲戚推三阻四,把他视做累赘,相恋两年的女友,也在毕业当天提出分手。
在老师们惋惜的表情当中,在同学唏嘘的嘲笑声下,他离开帝都,回到了湘南星城,这个他土生土长的地方。
给父母的墓碑前送上最后一捧花,沈缘溪用身上仅剩的钱,租到了一个合租房的单间。
将自己的过往写成遗书,选择在自己二十二岁生日这天,服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两个不同世界的沈缘溪,却有着同样不幸的遭遇,只是一个渴望生,一个但求死。
“傻孩子……”
看了眼地上空空如也的药瓶,沈缘溪长叹口气,拿起桌上那张遗书。
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只有沈缘溪的落款,仿佛只是想给这个世界,留下自己来过的证明。
遗书通篇都是回忆,像极了通俗易懂的自我介绍,唯独在最后面,写有一句感言。
那句话的字迹略显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当中添上去的。
沈缘溪心知肚明,那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年,在临死之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发声。
“不被人所喜爱的角色,往往都是以悲剧结尾,想来我也是。”
读完那张轻薄却沉重的遗书,沈缘溪沉默良久,苦笑道:“都说造化弄人,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你死得不明不白,我活得受之有愧,你说可不可笑?
对不起啊,你的遗书估计只有我能看到了……作为补偿,你想传达给这个世界的话,我一定帮忙转述,只是方式可能会有些不同。
既然你不喜欢这个结尾,那我就用这具身体,活出一段崭新的人生,让我们共同的名字,成为这个时代的烙印,你说好不好?”
夜风袭过,撩起窗帘,月色与星辰入眼。
“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缘溪笑了笑,将遗书放到一旁,打开了桌上的电脑。
虽然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仿若历历在目,但有些事实,还是得亲眼确认为好。
一条条资料搜索过去,沈缘溪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这个世界的版图,与那个世界一模一样,只是自己熟知的人物角色,和那些诞生于历史中的文化产物,都有着翻天覆地般的不同。
无论是小说、漫画、电影,还是音乐,自己烂熟于心的,这个世界通通没有,取而代之的都是一些陌生的事物。
随意点开几本小说,听完几首歌曲,沈缘溪看向那张遗书,喃喃说道:“看来老天帮的不止是我。”
心中有了答案,他不再迟疑,打开了登峰中文网。
登峰中文网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小说网站,但凡有些知名度的网文写手,都是出自这里。
注册好了作者账号,在填写笔名的时候,沈缘溪沉默片刻,缓缓打出“异客”两个字。
独在异乡为异客,这是属于他的秘密。
账号审核很快就得到通过,沈缘溪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两点。
“心里难过,就该写些悲伤的故事。”
新书创建,沈缘溪郑重其事地填入书名。
《龙族》。
“你年少的时候,是否有过孤独而热血的梦?”
“序幕——白帝城。”
……
狭小的房间昏暗不明,只有电脑屏幕的亮光,仿佛烛火般闪烁。
键盘敲击声富有节奏,如同谱写一曲华丽的乐章。
窗外夜色浓郁,时间也沉沉睡去。
“一片令人心悸的的黑暗里,隐约有一双末世般的黄金瞳缓缓张开。”
当一口气写完五章之后,沈缘溪终于停下了不断跳动的手指。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早上六点。
将章节上传到登峰中文网,接下来还需要等待新书审核。
想吃点东西,却只看见了堆积一地的泡面盒。
现在终于明白那股淡淡的霉味,究竟是从何而来。
沉默片刻,沈缘溪转过头去,看向了那张始终都在的遗书。
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人,他轻声开口。
“沈缘溪,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