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饮罢,前厅迅速收拾了出来,红姑安顿好大夫人,过来张罗着搭台子看戏。
晚哥儿的事不可避免,如今必须将前厅的事情安排妥当。
桌椅布置停当上了茶水果盘,一众人又重新入了座。红姑搀扶着宫铭悠在最前排最中间坐了,这才稍稍安了心。
而那宫铭悠一直失魂落魄,台上的戏过半,才发现是与苏景辰坐一桌。
“宫小姐不喜欢这出《梨园杂艺》?”
台上詹小玫领着一众花旦,各自操着各式杂耍,琳琅满目好不热闹,台下叫好声一片,而宫铭悠却魂不守舍,眼皮都没抬一下。
“还是果子茶点不合胃口?”
苏景辰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极轻柔,可宫铭悠的烦恼又怎会是杂耍、果子、糕点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宫铭悠丢下一句,漠然起身,留下苏景辰兀自端坐于一片咿咿呀呀的戏腔与叫好声里。
一场戏罢,梦璃和宫恒奕去了后台,门口又遇到那个书生,他依然提着个竹篮,不用看,里面肯定是果子与糕点。
书生不好意思挠挠头:“姑娘,劳烦……”
“了解,了解!”梦璃接过篮子,想了想,问道:“公子……你就不怕她不吃,每次送来的都浪费吗?”
“无妨。本就不是什么金贵之物,我只是想着她下台可以有果子润润嗓,若饿了,有糕点可以充饥,如此足矣,不吃也没关系,提前备着总是好的。”
书生道了谢离开,梦璃却呆呆望着他的背影许久。
“这书生真是个痴情的,我都碰见他好几回了。”宫恒奕捞了个果子塞进嘴里:“别说,还真甜。”
詹小玫依旧那副仄仄的样子,慵懒地整理着头上的发片:“说吧,这次又想打听什么?”
宫恒奕有些尴尬,他很怕她又提出过分的条件,“我……我就是问问,怎样可以进梁府,梁老爷或者梁老爷子有什么喜好?最近递了好几封拜帖都石沉大海,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信,就是闭门不见。”
詹小玫回头,直勾勾盯着宫恒奕,吓得他赶紧抱住胸前:“休想!”
“怎么进……”詹小玫挑眉:“不知道。但怎么出嘛,倒是知道的,梁老爷子见不了长条状的东西。”
回想起那日在梁府门口大婶的话,宫恒奕知道,詹小玫没有说谎。
“那位公子又来了,他倒是痴情。”梦璃将篮子递过去。
“痴情?你喜欢吗?喜欢让给你好了,他叫方塘鉴。”詹小玫瞅瞅篮子,准备离开,“你留着吃吧。”
“你确定要这样吗?”梦璃抓住她的胳膊,“我虽同情你的遭遇,但苦难不是你逃避幸福的借口,你不累吗?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眼前呢?”
詹小玫语气笃定:“因为我不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随后她又看宫恒奕:“我又不缺男人,只要有银子,我想睡谁就睡谁,他那种细胳膊细腿的,我不喜欢。”
前面戏台下了戏,屋里涌进许多伶人,梦璃无奈招呼着宫恒奕:“走吧,梁府的事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不行就用令牌。”
这次宫恒奕没有拒绝,或许跟孟家的事比起来,里子面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已经学会了进退取舍。
“呦,你不是看不上老子的令牌吗?”陆子令斜倚在回廊栏台上,也不知为什么,她跟宫恒奕就是不对付。
但宫恒奕却无心与她争高低,招呼都没打,匆匆离去了。
梦璃坐在回廊上邀陆子令一起吃果子:“我一直以为,人这一生遇不到对的人,孤苦伶仃一辈子最苦。可今日才知道,那个人就在眼前而你却没有勇气接受才最苦。”
“咳咳咳……”陆子令被果子噎得连连咳嗽:“你,你什么意思?!我,我跟宫恒奕?!老子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他了……”
“主人,主人——”
不待梦璃解释,小灰气喘吁吁跑过来,“主人,您快去看看吧,云戟他……他快要死了!”
梦璃归心似箭,将一篮浆果丢给陆子令,徒留她急红了脸。
……
“车夫,麻烦你快点!”
她总觉得云戟不需要多太多的关注,他聪明、好学、勇武、睿智,总能逢凶化吉,就像一株强韧的野草,无论扎根于何处总能顽强地生长。
可她却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有生命垂危之时,她不敢再往下想,很不得现在就飞过去。
“云戟!”她冲进来的时候,云戟正光着上身笨拙地上药。
“云戟……你怎么样了?”梦璃扑过去,紧张地查看伤势。
他的后背横七竖八全是狰狞的刀口,血肉外翻,模样骇人令人不敢直视。
床前染血的纱布堆成了小山,药瓶药罐凌乱地占了半张床,梦璃抢过他手里的药棉,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云戟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没事师傅,这点小伤不出三日便可痊愈,你忘了,我可是有超强的自愈能力。”
“可你也会疼啊,你伤成这样,我也会心疼。”
“师傅……会心疼吗?”云戟觉得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柔柔的,暖暖的,舒服又熨帖。
“当然了,我们是一家人,你受伤我肯定会担心、心疼啊。”
“嗯,”云戟点头,好像明白了似的:“师傅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他虽嘴上说着不再让她担心,可心里又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关注、被呵护、被珍视的感觉,只一次便可成瘾。
……
京都府衙。
刺客头目跪在地上,打算以死谢罪,陈氏却惊喜万分:“你说什么?失败了?”
“我等办事不力,按照规矩自会以死谢罪,请夫人放心。”
“太好了!失败了!”陈氏抓着红姑手臂激动万分:“也就是说晚哥儿没有死,红姑,晚哥儿他没有死……”
“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和少爷都是有福气的人。”红姑安慰,眼泪也闪了激动的泪花。
“快……快跟我说说那日的情况。”陈氏迫不及待招呼刺客头目。
“这……”
“快说呀!”红姑帮腔:“夫人不追究了,赶紧说说那日的情况。”
“我们本来已经将目标逼到角落里了,他重伤在身原本跑不了的,可是就在我们要结果他性命的时候,他……他竟然变成个头顶尖角的怪物,只一招就把我们全部打翻在地,弟兄们当场吐血而亡,只有我离得远些勉强捡回条命。”
“下去吧。”陈氏听完反倒异常镇定,“尖角的……怪物……红姑,我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晚哥儿。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奴婢明白,您放心,他绝不会踏出府衙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