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恒奕与陆子令这二人出了名的不对付,平日里斗嘴打闹他们都习惯了,所以大家并未往心里去。
众人落座后,云戟才从楼上下来,宫铭悠涣漫的目光一下有了凝聚的焦点,微微低头又忍不住去关注。
“宫小姐,您怎么了?”
她的慌张引起了泫珂的关切。
“没事,我就是有点担心点心不合大家口味。”
“您太谦虚了,”泫珂安慰道:“您做的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我还想着若得了空去找您学呢!”
“好呀,随时欢迎……”宫铭悠应着,心湖里仿佛漂了个空心葫芦,怎么按都按不下去,目光辗转一番,又落到了云戟身上。
“云戟快来。”梦璃热情招呼着,“最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难道是小伙子长大了,有了什么心事?”
“师傅,我房间里的东西……”
“那是宫府大夫人送来的。”泫珂解释。
“拿出去。”云戟面无表情。
“这……”泫珂偷瞄一眼梦璃,有些为难。
“不拿走我就扔出去了。”云戟丝毫不留情面。梦璃只好出来打圆场:“云戟,你若不喜欢,待会让宫小姐带回去便是,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宫铭悠虽然也疑惑母亲为什么给云戟送东西,但此时更多的是尴尬与难为情:“云戟,我代母亲给你道歉了,你若不喜欢,一会儿我带走便是。”
“好了好了。来,快尝尝宫小姐做的点心!”梦璃给云戟夹了一块又给萧如白夹了一块。
“好吃吗?”
萧如白:“好吃。”
“甜吗?”
萧如白:“没有你甜。”
梦璃脸一红,瞪他一眼,转而招呼云戟:“快尝尝。”
“可我不喜欢吃甜的。”
梦璃轻叹一声,这个徒弟啊要学的还很多呐!遂拿起糕点塞到他手里:“云戟,对于别人的好意要尽可能去回应。你看这糕点,光颜色就有三种,调配馅料也要费功夫,而且每个都雕了花,看得出宫小姐是极用心来做的,你一定要尝一尝,这是宫小姐的心意。”
“可是师傅,我无法回应她的心意。”
“吃个糕点而已。”
“她喜欢我。”
哐啷——
喧嚣戛然而止,这声脆响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尤为刺耳——
宫铭悠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从做点心开始,她一直怀着羞涩、希冀、喜悦的小女儿家的心思。待到做好,早早来到这里,无数次的顾盼流眄,直到那个期待的身影出现,再怀着忐忑的心情,努力察言观色,明明在乎却还得装出一副自然无谓的样子,万分期待那块小小的点心可以入得他口,甚至搅动他的心。
可如今,她像在众目睽睽下被扒光衣服一样,深深藏匿的那份小心思被扒出来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令她无所遁形。
一阵冰冷过后是燎原般的火热,她恨不得死在这场大火里,可心却像被冻住一般,指尖忽冷忽热,突突跳着。
梦璃最先回过神,刚才因吃惊而僵住的脸好不容易挤了个笑容:“云戟,你胡说什么呢!姑娘家的清誉最贵重了,快跟宫小姐道歉。”
“哦。”云戟望向宫铭悠,认真道:“抱歉,让你喜欢我。”
梦璃:“……?!”
宫铭悠也回了神,她腾一下站起来冲了出去。梦璃还没反应过来呢,云戟也跟着冲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梦璃欣慰道:“这就对了嘛,总算开窍了,姑娘家就是要哄的。”
谁知云戟追出去挡在宫府的马车前,高声朝厅里喊道:“把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
小灰第一个反应过来,噔噔噔上了楼,大包小包地下来,又悉数塞进了马车上。
这个小灰!
这个云戟!!
梦璃张大嘴巴,无语地盯着宫府的马车离去,不知道车里的宫铭悠此刻该作何感想。
而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地进来,梦璃咬碎一口银牙,抬手掐他的脸:“商、云、戟!”
“梦儿……”
“你别拦我!”梦璃喘息如牛暴跳如雷:“今儿个我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徒!”
“可是他说得没错啊。”萧如白将人捞过来,紧紧搂住因生气而剧烈起伏的香肩,“那宫家小姐确实喜欢他。再说了,不喜欢就好明确表达出来,这一点我很欣赏。”
梦璃望向泫珂,只见她笃定地点点头。好嘛!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了,可是——
“那……那也不能当面说出来!”
“你不觉得……”萧如白眸光流转深深盯住她:“与师傅相比,这已经算好的了……”
梦璃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她这个当师傅的,见人家第一面就嚷着“我要睡你”,徒弟只不过说了句喜欢,真的……这已经算好的了。
“可是,宫小姐大家闺秀,脸皮薄,应该委婉……”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难道萧如白就不是清风高雅,脸皮就厚吗?
罢了!
“吃饭!”
……
月朗星稀,万家灯火。
两个身影伴着一串瓦片的脆响跳跃奔跑在屋脊之上。从城东一直到城西,直到体力渐渐不支。
宫恒奕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我说陆公子……咱们……咱们先歇会好不好……我……我不行了……”
说着倒在瓦片上,四仰八叉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陆子令也追累了,额上一层热汗,冷风吹来格外清爽,她索性也在屋顶躺了,冰凉的瓦片透来丝丝凉意,整个人都觉得舒服。
“不管你信不信,那天的事我没有说出去半个字,”宫恒奕解释:“那天梦璃在街上买字画,只是刚巧碰见有一副狸奴蜻蜓图而已,真的。”
“那她为什么说你喜欢?”
“我没说喜欢。”
“那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宫恒奕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举起右手郑重其事:“我宫恒奕发誓,若我说了有辱陆公子的话,天打雷劈,不得……”
“行了行了!”陆子令烦躁地摆摆手,“信你了。”
宫恒奕长舒一口气,安心躺下。冬日的星空低矮,星子也寥落,他实在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看着天空。
“听梦璃说,你最近在查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还是陆子令先开了口。
这个时候必须要开口说话的,因为一旦沉默,狸奴蜻蜓就会一直横在两人之间。
他们好像自认识以来就没有好好说过话,突然正经聊起天来,都不太适应。
“嗯。是关于我娘亲的孟家灭门案。”
“查得如何?”
“我本想去大理寺翻卷宗,可官职有限,连西房都进不去。”
“如何才能进去?”
“三品以上。”
陆子令突然坐起:“你忘了,咱们有令牌!”
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