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婚,繁文缛节尤其多。
也好在有这些礼节,才不至于让这对新人下车就坦然相对。
喜婆、丫鬟来了一波儿又一波儿,折腾至后半夜,终于上了合卺酒。
一对儿美玉雕琢成小瓢的形状,尾端拿红绳连着,寓意永结同心。
陆子令可能因为太紧张,喝完自己瓢里的急着去放,没成想两个是连在一起的,生生将宫恒奕给拉了过来。
他的气息一下子扑来,撩得人心尖麻痒,喜娘赶紧收了玉瓢笑逐言开:“公主莫急……“
“谁……谁急了?”陆子令拼命解释,大把抓起喜娘递过来的果子,抓了一把还不够,为了掩饰慌张又使劲抓了一把。
“抓了桂圆莲子,早生贵子——”喜娘看陆子令抓了满怀,喜不自胜:“公主,您一定多子多福,三年抱俩!”
陆子令一听,脸上骚热,想把它们都还回去,但宫恒奕似乎觉得这样不吉利,就一把接住了。
“二人齐心协力,努力开枝散叶——”
啊,这……
陆子令别过脸去,耳朵都烧红了,“什……什么齐心协力,谁要跟他齐心协力……”
她使劲推了一把宫恒奕,想把人推远一些,可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衣裾被系在了一起,宫恒奕一倒,将她也带倒了。
陆子令万分慌张,想起,一个重心不稳,不偏不倚刚好摔倒在他胸口,这一吻,差点将牙齿磕掉。
“公主莫急,还有……”
“我没急……”
陆子令恼羞成怒,看到男人嘴角细小的血印子,心里又疼又气,瞬间恢复了本性,叫嚣着将喜娘给赶了出去。
可她不知道,这副样子在喜娘眼里,完全是饥不择食。
门口围着的丫鬟婆子争相打探,喜娘也只拼命笑着摇头:“公主太心急,公主太心急……”
世界终于清净了。
陆子令轻轻碰了下男人的唇角,有些不知所措:“疼……疼吗?”
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此时却胆怯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
“子令……”
其实束手无措的不止她一人,宫恒奕也万分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陆子令终于忍不住了:“今天累死了!我……我要睡觉。”
“嗯……”宫恒奕解开系在一起衣裾,试探地望着她。
“我……我说的睡觉,就是……睡觉。你……你在想什么?”新娘子偷瞄了一眼,别过头去。
“大婚之夜,我应该想什么?”宫恒奕拉了她的手,小手冰凉。
可能是紧张得,吓得。
“如果你不愿同我齐心协力,或者还有点害怕,我可以等……”
“谁害怕了!”
陆大魔王表示不服,犹豫了片刻,想着豁出去了!便开始解他的腰带,然后是喜服。
哗啦一声,喜服敞开,里面——
里面竟还有一套衣服!
“宫恒奕!你!”
陆子令气得背过身去:“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想着捉弄我!”
“夫人息怒,路程太急,为夫没时间换喜服,只好……你若不喜欢,我脱了便是。”
宫恒奕三两下便除了去,此时他不再犹豫,一把拉过她深情吻着。
“令儿,别怕,交给我……”
落雪无声,一夜旖旎……
……
……
大年三十。
京都大雪。
宫如海收到孟家平反的消息后,拎着一壶酒将自己关进了祠堂。
他打开案桌上的机关,取出藏了许多年的牌位,开始用衣袖细细擦了起来。
“柔儿,咱们的儿子为孟家平反了,是陛下亲自下的诏令,昭告天下,你不必再躲躲藏藏,以后恒儿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儿子了……
我们的儿子有出息……官拜三品云麾将军,你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我曾答应你,我们的恒儿,不考功名,不去京都,一辈子普普通通平平安安,顺遂过完一生……
这也许是天意吧,上天不忍看你背着乱党余孽的罪名含憾九泉,所以让恒儿来了京都。他也是个有福气的,一路贵人相助,数次死里逃生。
我们的恒儿啊,他成家了。他娶了当朝的菁华公主,是驸马了。你看,我们的儿子多有出息,若你还在的话……若你还在……”
说到伤心处,宫如海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将牌位摆上,又小心翼翼上了香。
他先在灵前奠了一杯酒,而后跪在蒲团上,慢慢喝着、说着、回忆着,仿佛一夜间回到了少年时,又好像一夜间老去。
风雪卷不尽忧愁,此夜陈氏也未得安眠。
孟家平反,所有人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可对陈美莲而言,这无疑是将其永久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因父亲已死,皇帝下令将其所犯罪孽刻成石碑立于墓前,受万人唾弃。
若说宫铭悠给云戟下毒击毁了她的骄傲偏执,那孟家平反则抽走了她最后的精气神。
作为当年案件里陈家唯一的幸存者,人们的眼光异常毒辣,流言与闲话将她的后半生,紧紧束缚在了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宫铭悠跪在外间已经有些时候了,红姑不知来回劝了多少次。
“夫人,大小姐身子弱,日日这么跪着,迟早要跪出毛病来的,您就原谅她吧,您平日里最是疼她的,就松一松口吧!”
陈氏背向而卧,蜷缩在榻上,任凭红姑怎么劝,硬是没吭一声。
红姑无奈,只得去劝另一边:“大小姐,夫人正在气头上,您这又是何苦呢?今夜落了雪,少不得要来霜冻,您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让夫人可怎么活?”
宫铭悠双目涣散,虚望着前方,她知道孟家已经平反,知道恒儿官拜将军,知道公主今夜大婚,她知道许多应该开心的事。
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她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
她以母亲的疼爱作为要挟,将她从一个骄傲自信有底气的,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变成人人唾弃的佞臣之女,人们甚至猜测当年之事她是否也参与其中。
其实参不参与根本不重要,人们缺的只是一个众矢之的,那些愤怒与不平的情绪,只是缺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幸存于世的母亲,理所应当地成了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