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还能看见。

可他却无法动弹。

他看见，那个似是护卫首领的人物，提着一把双环鬼头大刀向他步步逼近。

“我要死了吗？”他默念，却极不甘心，生死危机下，意识在剧烈波动，每根神经都在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骤然间，又一段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他想起来了，眼前的人，与他曾经见到过的某人极其相似。

“他是马禾！”记忆碎片中给出了准确答案，以这个答案为依托点，他再看向小屋中心的那个年轻男子，自然而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与小时候有八分相似，那人，应该是我的堂哥—王野。”

可即便他猜出什么又有什么用，此刻，情报并不能救他的命，他需要力量。

可力量从何而来？

眼珠扭动，他看见被他派出的将军们已经快要来到那群超凡者面前，护卫们也即将得手。

可随着那莫名阵法的运转，地面的阵纹中，幽红的光芒愈加明亮，整个空间似乎也粘稠起来。

将军和护卫们的速度在变慢，那马禾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在祈祷，在挣扎，在期盼上天能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上天并没理会他，将军还没得手，马禾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此刻他才着细观察起马禾来，却说此人，面上微须，短黑发，国字脸。

容貌中正，充满正气，皮肤微黄，极为亲切，可这样面相的人，竟想要他的命。

这个人，曾经或许还是他的朋友兄弟。

思及于此，或是受脑中残存记忆的影响，王腾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失望之意。

“你记起来了？”马禾看着他的眼睛，稍一触碰便移开目光，缓缓抬起他的手臂。

“抱歉了。”他又轻声道了一句，遂而大刀划下，将其手腕砍开大半。

血液，猩红夹杂丝缕金黄的血液从切开的动脉流出，直直淌向脚边的桶中。

痛，钻心地痛！

王腾瞬间意识昏厥，身体自有的恢复能力已无法抵消这种程度的生命力流失。

域中有了动静，凝聚为半透明晶体的信仰之力在飞速瓦解，形成乳白的能量之雾，充斥整个古朴石台。

而后，又顺着石台核心的绯红迷雾虚影流动，从王腾心脏部位流至全身。

“不能暴露。”他强忍剧痛，将域中的信仰之力重新凝聚，身体的恢复力在变弱，血液持续流淌，他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

他一直在盯着，盯着渐渐接近超凡者的将军们，已经已经融入持枪守卫的护卫们。

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他的眼珠忍不住转动，默默丈量着从此处跃下高楼的距离，规划逃脱路线。

“如果事不可为，便独自逃命吧。”他心中暗忖。

思索间，周围的环境渐渐有了变化，小楼之下，不可见之地，诡异而亵渎的吼叫此起彼伏，枯槁的杉树被不可知之物踩碎，发出轻微却惹人恐惧的脆响。

浑浊而诡异的波动从未知处骤然出现，笼罩整个厂房，空气和雪影被扭曲，成了一种类似于文森特笔下的旋转画风。

楼边值守的护卫察觉异常，有人上前汇报，少顷，小屋内的王野加快速度，空间的变化愈加剧烈，雪影、晦暗的天空及绯红之物交缠扭曲，成了一副以灰为底，皎白掺杂绯红的螺旋抽象画。

“楼下全聚满了不详之物，根据灵能成像仪显示，多达八种类别，近五百头。”有人拿着探测器在汇报，其手指在屏幕上不停闪烁，汇聚的怪物在顷刻间被分门别类：

“楼顶上，亦有近三十头类似18号诡异物的未知存在，其中10头能级为3，20头能级为2。”

“他们在有序地靠近部分‘超脱者’，似乎受到某种控制，这种情况，前所未见。”

“不用慌乱。”王野在继续施法，嘴唇未动，却有轻微的声音传出：“阵法已经在运转，外围的诡异物进不来，至于楼上的……”

言及此处，王野顿了顿，又道：“至于楼上的诡异物，多半与我这堂弟有些关联，用绯月凝剂，先让其显出身形。”

“是。”那人应声而退，却是去了堆放辎重之地，从中拿出几个装满绯红液体的玻璃管，当场打开。

超越平时所见的、浓郁的绯红之雾从玻璃管中释放出来。

绯雾弥漫，将整个楼顶浸染，如同绯月来临一般，许多人被这种场景吓得一怔。

“这是绯月凝剂，取自无尽深空，是绯红之月的源头，能模拟绯红之月的环境。”不知为何，马禾突然开口解释。

他将一个铁桶移开，吩咐士兵将其提进小屋，又接过另外一个木桶为王腾放血。

“老人们常说，死亡不是终点，善恶也并非黑白分明。”马禾又道了一句，言语中似有几分茫然，几分为自己开脱的意味。

王腾没有应声，眉头紧皱成川字。

他甚至没有仔细听马禾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在想着如何逃出去。

人在绝境的时候，在体力及生命力极大消耗的时候，意志却会难得的清醒。

绯月凝剂，可以模拟绯红之月的绯月凝剂。

其实，绯红之月是载满希望的灾难，每当绯红之月，便有无数诡异攻城。

可也只有这个时候，普罗大众才能看见诡异们的模样，才能应对、才能击杀、才能借助汹涌的莫名之力觉醒超凡之力。

他没有算到，王野竟有绯月凝剂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随着绯红浓雾弥漫，小楼顶上，之前被他派遣出去的将军和护卫们一个接连一个慢慢显现出形体，王野的扈从及超凡者们，似早已得到消息般，沉着应对。

随着无数难以厘清的法术效果闪过，王腾的护卫和将军们几已死伤殆尽。

他是杀了人，或是护卫、或是将军，临死之前的自爆，总能污染几人，可这毫无作用。

王野的扈从太多了，寥寥数人的死亡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王腾近乎绝望，他在缓慢释放域中的信仰之力，想要快速恢复己身状态从而自救。

罗伯特等人亦看向他，眼神中充满希望与探寻。

王腾不敢与其对视，默默垂目，而后，便听见轻微的叹息。

却说小屋之内，有了新鲜血液的补充，莫名阵法的运转速率在变快，扭曲的空气墙在飞速变得平整，进而形成一道隔绝内外的空间壁垒。

某一瞬间，小屋内的所有血液全部腾空，覆盖整个楼顶空间，脚下的巨大阵法在发光，各色符文从阵法上脱离，汇聚半空，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状通道。

“成功了。”王野的声音中蕴含着难以压抑的欣喜。

“能成功吗？”王腾低语中，则有浓浓的迟疑与不确定。

分解域中的信仰之力，他的身体几乎已经恢复为最佳状态，可看着包裹整个厂房的空间壁垒，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打破。

可此情此景，却不是感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