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依靠……”邱元正呢喃道。
他看着一脸坚定的江庚,又看着半个身子缩在江庚身后,只探出半个头,瑟缩着看着自己的江星月,心中莫名一阵萧索。
他何曾不知道江庚兄妹两人经历了战乱,也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逃亡日子。
但他已经打算好好教导两人,给两人缺失的关爱。
但谁料,此时的自己和他们,却默默走到了双方的对立面。
江庚不相信自己,选择了独自深入贼巢,一人去救妹妹。
他带着大队官兵而来,不仅没有帮到江庚分毫,反而成为了阻拦他离去的因素。
他虽然听闻江庚说出要对敌人喝血食肉的时候有些震惊。
但当他听到江庚说出“曾许人间第一流”的时候,就知道江庚的心中,仍然是个单纯的少年,只不过是被一时的仇恨遮蔽了双眼。
那时候的江庚脸上,犹然有着良善之色。
但此时的江庚,脸上除去狠戾和杀意之外,哪里还能找得到以往的温良?
他又是受到了何等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样子?
他不相信江庚在杀死寨子里的人的时候,心里是毫无感受的。
那种杀人之后的苦痛,还分明写在江庚的眼底。
那么自己应该把他送进大牢,然后待他秋后处斩吗?
邱元正越发犯难。
江庚也一直静静地看着邱元正,并且暗自做好了拼尽一切反抗的准备。
虽然自己逃出此地的可能几乎为零,但他绝对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
他已经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律法了,所谓的律法,又何曾帮助过他免受他人的死亡威胁?
死?死亦何妨?
他要真的怕死,此时就应该在城外,去往远方的马车上,而不是站在这里,手里握紧刀柄,跟邱元正对话!
“唉,让星月过来吧。”
许久,邱元正长长叹了口气,也算是给这事定下了调。
江庚轻轻舒了口气,拍拍妹妹的螓首:“去吧,夫子带你回私塾,以后你就可以每天读书了,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江星月眼中晃荡着泪水。
她不傻,自然知道对面的人要对自己哥哥做些什么。
“不要,哥,星月要陪着哥哥。”
她死命地攥住江庚的衣角,声音颤抖。
“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江庚缓缓半蹲下身子,跟妹妹对视起来。
“我拼了老命也要救你出来,你要陪我一起进牢房,这算什么事?这不是让我白干一场吗?”
江庚艰难地扯着笑意,看着妹妹挂着几道血迹的脸,给她整理了一下额头前的乱发。
“快过去吧,一会夫子改变心思了,那可就惨了。”
“不要……不要。”
星月抬起手,狠狠地擦拭着自己那停不下来的泪水。
这次分开,也许就是诀别了。
“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管用了?”
江庚佯装生气,剑眉倒竖,声音冷硬。
“不是的……”
“那就快过去,算我求你。”
江庚猛地吸了口气。
“呜呜。”
江星月缓缓迈开了步子。
她不敢去看哥哥,生怕再看一眼,自己就移不开步子。
不知多久,江星月缓缓走到了邱元正的身边。
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江星月,邱元正深深叹了口气。
来不及安抚江星月,他又看向江庚和汤兴禄。
“夫子大义,你也已经尽到了自己作为夫子的职责了,但此人违反大盛律法,已然是罪不可赦。”
看着一脸难色的邱元正,汤兴禄也轻声开口劝慰道,让邱元正快些下决心。
毕竟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围过来观看了,若不是有些官兵紧握腰刀,那些人可能都贴上来看了。
事关重大,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也心急起来,毕竟这事关他的仕途,于是他便开口了。
远处,看着江星月去到邱元正身边,江庚一人处在一百余人的包围之中,颇有些萧索意味的许沛也紧锁眉头。
他身为长官使,是万万不可能在一群朝廷官兵和一个朝廷大员面前,出面救江庚的。
若是在场的是一群匪寇,他反而没有这般纠结。
江庚苦于没有官家身份,他却苦于这官家身份。
“实在不是我不帮你。”
看着江庚,许沛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悲伤。
他也是个武夫,在看到江庚一人从自己都觉得固若金汤的寨子中杀了出来,心中多少有些激动,但谁料江庚居然恰好碰上了这赶来“支援”的官兵?
“算了,回去禀告承业吧,本来以为随便布下的一颗棋子成为了可以冲锋陷阵的利器,谁知道转头就被断绝了生机。”
许沛看着远方开始缓缓缩减包围圈的官兵,叹了口气,缓缓下了酒楼,汇入人流当中,朝着世子府走去。
而在包围圈中,邱元正没有作答。
但他的沉默已然给到了汤兴禄答案。
他大手一挥,无需言语,一百余官兵便开始缓缓收敛包围圈。
剩余的官兵捕快,则拿着腰刀,驱赶那些想要靠近过来观看的百姓。
“哥,哥!”
江星月在邱元正身后哭得浑身颤抖,无数次想要冲回去抱住哥哥,但脑海里回想起哥哥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只能一次次艰难地控制住双脚。
包围圈中,江庚无力地握紧短刀,也生出了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他本想竭力冲杀一趟。
但想着自己妹妹还得依靠邱元正照看,便感觉手中的短刀越发沉重。
好像,反抗也没有什么必要。
若是邱元正不答应自己照顾妹妹,那他肯定是要拼命搏杀一番的。
“娘的,要你们来的时候不来,老子都他妈打完了才来,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倒是来抓我了,我曹你妈的。”
江庚看着眼前不断靠近过来的官兵,颓然放下了手中的短刀,狠狠地大骂了一声。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官兵听到了江庚的话,对视一眼,按住腰刀,蓄势待发,加快步伐朝着江庚走去。
包围圈后,邱元正和汤兴禄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夫子无需忧心。”汤兴禄缓缓开口,“你也劳累大半天了,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去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