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建暂时摆脱了彭玉,每天和莫清瑶短信来往。
莫清瑶像团闪烁不定的火焰,让他无所适从。远了,摸不准她的温度;近了,又烤得慌。
曾一建专门请她吃了个宵夜,从脑袋的罅隙里搜寻话题,小心翼翼地琢磨着修辞,但总不能有圆融的欢洽,好比一曲流畅的交响乐里蹦出几个不谐之音,又像口腔患者做了手术,无法有圆满的笑容。
她不像他交往过的几个女子,一餐饭,一束花,一场电影,皆可换来美人一笑。
她像是煮不开的水,任锅下如何加薪,温度总是上不去。
这晚,曾一建在打烊后驱车到石江镇请莫清瑶吃宵夜。
莫清瑶一个月有三天假,但她要照顾母亲,不能走远,又似乎不愿意专为了约会而休假,曾一建只有赶在打烊后和她见面。
卢飞和杨倩不再当电灯泡,没有一同前往。
莫清瑶穿工装,全然是一身职业范儿,她把地点定在石江镇商业街的小食街,吃大排档。
“西餐厅多安静,多有情调,干吗要来这里,闹哄哄的。”曾一建有些不满。
莫清瑶不以为然,她微微笑着说:“你是老板级别,我是打工仔,我喜欢这样的低档场合,有烟火气。”
“你这话透着阶级差别,我从没觉得比你强。”曾一建一边点菜一边应道,“低档的场合不卫生,吃坏了肚子再去看医生,划不来。”
莫清瑶辩道:“低档场合不卫生?这话我不同意。
你没看过报道吗,记者暗访星级酒店和知名酒楼的厨房,脏得很呢。
就连麦当劳和肯德基也一样不达标,他们的原材料哪儿来的你知道不?
这大排档炒菜炒面就在咱面前,直接展示,知名酒楼的厨房不一定能这样展示。
总之,眼不见为净,我觉得这是个真理。”
“你这是唯心主义。”
“别跟我谈什么唯心唯物,我只有初中文化,不懂。我信我自己看到的,这大排档的厨房就在我面前,我看它挺干净的。”
“好好,算你赢。”曾一建转移话题:“卢老板的新店这么大,开业也一个多月了,怎么不招个修机师傅?”
这个话题显然更实际更有意义,莫清瑶道:“招聘广告牌一直在门口竖着呢,没有合适的。
有两个师傅看起来挺老练的,但他们要死工资,一个四、五千,这不行,这样的师傅合着他们偷懒,没积极性;
有的师傅刚学出来,要求是低些,但是怕他们不能胜任。
修手机这事儿不是说你能修好就修,修不好再给人家。
有那么一撮无赖,故意拿个坏机给你修,如果修机师傅经验不足,让人家钻了空子,就会被讹诈。
事情弄糟了都是老板的损失。
现在的好手机动辄几千块,打工仔几个月的工资呢,出了毛病容易上火。
所以,招聘这块,卢老板比较认真。嗳,你那边修机师傅啥待遇?”
曾一建道:“底薪2500,提成百分之十,每个月能拿3500到4000这样子。”
“你那修机的生意这么好?”莫清瑶有点惊讶,“我原来在大宇市干过三家店,没有一家店的修机能营收一万块,你那厉害。”
难得莫清瑶这么正面、肯定、认真的夸奖。曾一建心里像抹了蜜,自豪地解释道:
“可能是因为我的店位置好,在文化广场楼下,客流量大。每逢下雨天,总会有几个手机进水的拿来修。
收费50元,没有成本,你懂的。
本地人晚上爱到广场上闲蹓,蹓着蹓着进店了,手机有个啥毛病的顺便修了。”
莫清瑶朝曾一建竖起大拇指:“你厉害,这么好的位置怎么找的?”
曾一建道:“我比卢老板早开店两年,那时候手机很少,主要卖BB机。
当时是我姑父在大宇市拿了一家通讯台的代理,急需手下有几个分销商,就把我从酒店里弄出来了。位置是姑父帮我考察的。
当时卢老板和我都在当服务员呢。”
莫清瑶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你真有主见,看得这么准。卢老板干吗去学唱歌呢?”
“他嘛,理想主义者。不过又不彻底。”
“啥意思?”莫清瑶不解。
“他的歌唱得很不错了,但是没人帮他。他帮我卖手机可能看到了商机,对当歌手就死了心。”
“哦,原来是这样。”莫清瑶道,“如果他不放弃,可能会实现理想。”
“可能吧,如果的事谁也说不了。”曾一建说着话,发现莫清瑶的诺基亚8310是红色外壳,你调侃道:
“8310的原装外壳有三种颜色:热情似火,黑夜之歌,银色炫光,你的是红色,但我看不出你有热情。”
莫清瑶轻轻一笑道:“你的摩托罗拉V70是银色,能反映出你的什么特质?”
“纯净、不复杂。”曾一建几乎一字一顿。
“哦,那你真是个好人。”
“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呢?”曾一建反问。
“让人觉得他是个好人的,往往很坏;让人觉得他是个坏人的,往往很好。”
曾一建笑道:“你这太抽象了,不懂。”
“我看电影电视上的那些当官的,长得是个好官,也特别能装,到最后是大坏蛋;反过来呢,有的人长得丑,却是个好人。”
“艺术嘛,表现的是典型,现实中长相和好坏还是有一定关系的。比如,小偷总是惦记人家的口袋,斜着眼偷看,他们的眼神是贼溜溜的,甚至是歪斜的。”曾一建说,“曾国藩的相面术有很强的实践性,闲了可以看看。”
莫清瑶说:“嗯,咱干销售的少不了对顾客察言观色,如果碰上强劫的,可以提前预防。”接着又问曾一建的店子有没有遭遇过抢劫。
曾一建说,被抢过一次。莫清瑶问是哪年,曾一建说是卢飞离开他那里不久。
莫清瑶想了想问道:“是卢老板在你的分店帮你的那段时间吗?”
曾一次想了想道:“对,对。”
“你跟卢老板说过这事儿吗?”莫清瑶问。
“说这个干吗?又不是啥光荣事儿。”
“……也是也是。”莫清瑶想起,在一次闲聊中,卢飞说起过他2000年被抢劫一事,抢劫后的第二天他就通报了曾一建,警告他防患于未然。
两个人是发小,长大了区别竟这样大。莫清瑶忽地兴致全无,敷衍着曾一建的谈话。
曾一建不明白莫清瑶的情绪何以淡了下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莫清瑶顺水推舟地说今天是挺忙的。
曾一建安慰一番,结束了宵夜,分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