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特别想给早早打电话,他第一次见大哥和大嫂两个人对着脸红,真是太好玩儿了!
知道打了九成的可能早早不会接,可沈澈还是毫不犹豫地打了。
他就是忍不住想把让他觉得幸福美好的事跟她分享嘛!万一早早接了呢!
电话刚响了一声,沈澈还在心里念叨着要是早早还生他的气不肯接,他就画几张漫画给她送过去,反正这事儿他得让早早跟他一起高兴!
可出乎意料的,电话马上就被接起来了,沈澈楞了一下,然后狂喜:“早早!我想你啦!我忽然特别想你!”接着就是一阵傻笑,也不怕早早翻脸挂他电话,反正想说的话都说出去了,挂了她也听见了,听到耳朵里就挖不出来啦!
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这样的话,说完了又特别高兴,沈澈傻笑着等着早早打击他,没想到早早竟然好一会儿都一个字没说。
早早不说话,沈澈也知道是她,他就是有本事从细微的呼吸里就能肯定地听出来对面的那个人是早早:“早早?你吱一声呗!我想听你说句话,要不你刚才没骂够现在接着骂我好了!”
早早好一会儿才回他:“怎么吱一声?我不会吱。”
沈澈弹簧一样腾地一下从车后座坐直,吓得前座的程宇眼睛瞪得老大!小方却一直淡定地开车,只要跟周小姐有关,澈哥的反应永远都不能用常理推断。
沈澈却忽然有点担心早早,她这反应很明显不对劲儿啊!
“早早,我能不能去看你一眼?就一眼!保证看你一下就走,你要是不想跟我说话我就不说话!”是真的只想确定她没事。
早早冷淡地拒绝:“小哈被老师罚的时候肯定也想过不再去祸害泰迪班了,它能做到?”
沈澈哈哈大笑,对,他肯定做不到!见了早早他就有好多好多话要说,根本忍不住。
这样的早早才是正常的嘛:“早早,我教你怎么吱一声吧!”
早早干脆地挂断电话,丝毫不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
沈澈抱着电话傻笑,哎呦早早这小脾气可真大!
早早却看了半天手里的电话,再抬头,眼前的画面已经没有那么扎心刺眼了。
忠义坊小街昏暗的路灯下,周志远带着周静怡坐在外婆家门口的长椅上,周静怡如所有爱娇的小女儿一般,抱着周志远的胳膊歪头跟他说着话,周志远一如既往地斯文儒雅,看着周静怡的目光纵容又温和,那是他从来未曾给过早早的笑容,这幅慈父娇女的画面也是早早和周志远之间从未曾有过的。
今天是外婆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的,小武哥偷偷跟她说胖子和黄毛不让他跟早早说外婆这两天一直很担心她,嘴里总是念叨着她,吃个饭都能想她想哭,就怕她心里不好受不好好吃饭。
所以早早接到外婆让邻居打过来的电话,马上赶了回来,就怕外婆出什么事。
可没想到她匆匆回来,还没进家门,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画面。
早早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树影里,已经习惯了心里情绪翻涌脸上纹丝不动。
人前人后,她唯一能控制住的只有让自己不丢人了。
否则还能怎么样?已经是注定得不到的东西,难道还非要撒泼打滚地去丢人现眼吗?
从小就是这样,从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开始,即使是自己一个人,早早也不许自己表现出来一点点的失控。
越想要越冷淡,越在乎越沉默。
这是她对生活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也是那个生活在失望和周围人指指点点中的小姑娘,能做出的对母亲和自己最好的保护。
长大以后,早早知道自己这样不讨喜,很多时候别人不会管她心里怎么想,不会想她的处境有多尴尬,只会觉得她对人对事太冷淡,觉得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可爱活泼,甚至觉得她这样死气沉沉地一切都是活该。
早早却从未想过要改变自己去迎合谁,那是她从小到大一直戴在身上的铠甲,支撑着她内心深处那个脆弱柔软的小姑娘熬过所有的艰难和不公。
特别是妈妈和外公离开以后,这层铠甲已经扎进她的骨肉。
因为从此以后,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它的保护了。
除此之外,她已没有任何依仗,一切都只能独自面对。
可虽然已经接受现实,早早看到周志远和周心怡温馨相处谈笑风生,她还是觉得异常刺眼。
眼前这个男人,顶着她父亲的头衔十几年,让她变成一个沉默冷淡自己都会讨厌的人,却能对别人的女儿一副慈父姿态
早早不想看这些,脚下却生了根一样,怎么都挪不开,直到沈澈的电话打进来。
像寒夜里一堆温暖明亮的篝火,即使知道凑得太紧会被烫伤,可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还是渴望去触摸炽烈的火苗。早早想都没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接听键。
如果她能看到这个时候的自己,会发现她按通电话的手有多急切。
放下沈澈的电话,早早忽然就能闻到初夏夜晚空气中特有的温暖馨香了,身上也没有那么僵硬冰冷。
外婆由老邻居赵阿姨扶着走了出来,周志远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周静怡却不理会外婆明显的冷淡,乖巧地跑过去扶住了外婆的另一只胳膊,外婆的脸色不好,眼圈也有点红,周静怡却没发觉一般,又说又比划地围着外婆忙活个不停。
外婆一直张望着早早平时回家的方向,却没发现她早已经站在了家们不远的角落里。
早早这才明白,外婆那么急切地找她回家,并不是单纯地担心她想念她,而是让她回来见周志远和周静怡。
即使表现得冷淡,她还是为了他们把她叫回来了。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早早的眼底没有光,但也没有入刚才那般暗淡,她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不同的是这次心里也不再那么奔腾翻涌。
早早骑上摩托车利落地调头,加大油门冲进忠义坊昏暗的街头。
摩托车的轰鸣声压过了一切声音,早早目不斜视地从门口几个人身边疾驰而过,什么都不听,也什么都不看。
外婆在摩托车卷起的疾风中踉跄追了两步,凄厉地叫了一声:“早早!”
周志远也看着早早迅速消失的背影神色复杂,只有周静怡,一如既往地乖巧懂事,扶着伤心的外婆,还能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继父,谁都没发现她低头瞬间轻轻上翘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