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必一早赶路,宋懿兰昨晚就告知过古大夫,早晨就不急着起身。夜里睡得不好,宋懿兰起的也晚些,出门在外多少有些不便,碧桃特意给宋懿兰留了饭食。
睡了一夜,宋懿兰心头的焦虑也消散了些,对于留到现在卖相不大好看的吃食也没在意,简单用了些,便向碧桃道:“碧桃,可有京城的消息?”
得了宋懿兰的吩咐,碧桃昨晚就不动声色的留心过京城的消息,早晨出门买早点,又留心打听过一番,宋懿兰一问,便答道:“回主子话,京城来的消息,依然是皇上病着,因为太子殿下、吴王还有晋王殿下都不在京城,虽有宗亲和大臣求见皇上,皇后娘娘都用皇上需要静养挡回去了。”
皇上还在昏迷,皇后自然不会让旁人去见,但这么一来,难免就会有人胡乱猜测,若是有心人一番挑拨,只怕还会传出皇后害了今上的流言。果然,碧桃顿了顿,便接着道,“听说安宁长公主前去探望皇上,被皇后娘娘赶了出去,接着便传出皇上遇害,皇后娘娘瞒着消息,只是为了等太子回去。”
“……”宋懿兰微垂眸,对皇上下手的是静妃,但静妃只有一个女儿,她这么做必定是为了程家。因此,静妃害了皇上的事一出,吴皇后迅速控制了越国公府,只是,“越国公府如何了?”
“听说皇后娘娘羽林军围了越国公府,又有静妃娘娘身死的消息传来,越国公出不了府邸,便在门前大喊冤枉,还口中说皇后娘娘害了皇上又害了静妃娘娘,又围了越国公府是为了杀人灭口。”碧桃一个小丫鬟,不敢胡乱评价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只是心里不由的为皇后娘娘捏了把汗,如今许多黑锅竟硬生生背到了皇后娘娘身上。
先前得到的消息,宋懿兰想到京中的局势紧张,但也没想到许多黑锅、那么大压力都压到了吴皇后身上。宋懿兰不由担心皇后的处境,只是眼下她帮不上忙,只能在这里等着,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们安心等着便是。”
虽然在平谷县停留,宋懿兰也没打算到处走,用过早膳之后便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坐下。院子里种了一棵木香花,爬满了木头搭成的的架子,雪白的花朵点缀在翠绿的叶子中间,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宋懿兰凑近闻了闻,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一回头只见一身素衣的吴秀云从后面走来。
许久不见,吴秀云仿佛憔悴了许多,一身素衣鬓边还簪了一朵白花,这是为丈夫守孝的妇人才有的打扮,宋懿兰微微皱眉,道:“你这样,是崔家出了什么事?”
吴秀云微垂眸,本要行礼,见宋懿兰摆手,才起身道:“你不知道吗?夫君重病过世了。”
“……”宋懿兰惊讶地微微张口。自崔家退亲之后,她只见过崔谨一回,还是为她送上喜帖。崔谨退亲,宋懿兰表现得洒脱,但心里多少还是有触动的,若非高辰一片心意暖着,她也不可能这么快走出来,要说恨崔谨的话倒是谈不上,只是难免遗憾。…
“你可知,崔家退亲时,他为何没有阻止?”吴秀云看着宋懿兰惊讶的模样,心中不是滋味,崔谨一心一意爱着这个人,这个人却从未真正懂得崔谨的心,“崔王李郑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他为了你,宁愿让出崔家宗子的身份,可你,可曾为他争取过一回?他唯一一次退让,便是当初崔家退亲,可那是因为他得了重病,不愿连累你!”
“得了重病……”宋懿兰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后悔,却谈不上,她与崔谨之间横着的太多,注定错过。
“你从未深爱过崔谨!”吴秀云几乎忘了宋懿兰的身份,直视她的眼睛,终究意难平。她全心全意的爱着崔谨,为了他抛弃世家贵女的骄傲,不惜用她自己都不屑的手段得到了崔谨,可那个人,至死心里都只有宋懿兰一人,她想问,她比宋懿兰到底差在哪里?
宋懿兰垂眸,道:“你深爱他,就是利用他,为崔家、孟家,还是安宁长公主,来抓住我吗?”
“你”吴秀云想上前抓宋懿兰的手,却只觉身上突然没了力气,“你对我下毒!”
宋懿兰直视吴秀云的目光,“我学调香这几年了,调香手艺不过寻常,调制迷香却颇有心得,这也算剑走偏锋吧!我与崔谨之间的事,谈不上谁对不起谁,只是我们的出身、立场从来不同,各退一步便只有错过。但你呢?你喜欢的是他,还是四大家族之首崔家宗妇的身份?”
“你懂什么!”吴秀云见宋懿兰退后,青雁上前抓住她,情绪就有些崩溃,“你们宋家不过泥腿子出身,庶女出身的你,如何配得上世族名门的崔家!”
宋懿兰没有说话,只想起王纪安当初说过的话,世族已经腐朽了,可世族子弟还苦苦支撑着朽木,盼着朽木逢春。看着吴秀云有些癫狂的模样,叹道:“吴秀云,我记得,我离京时听说你快生了,孩子呢?”
听到宋懿兰的话,吴秀云身子一僵,若说崔谨病故是她锥心的痛,那辛苦挣扎生下的孩子天生心疾,挣扎了三日夭折就是她心里不能碰的刺。
宋懿兰却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意思,接着道:“世族,别的不说,就你口中同气连枝的四大家族,这些年来,嫡支里,有多少健康的孩子出生呢?你们同气连枝,不与低贱的平民联姻,可知近亲成婚,孩子天生疾病的可能会大得多呢?”
“不可能!”吴秀云不愿相信,却不自觉的去想。世族当中近亲成婚的确实不少,毕竟世族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圈子,联姻基本都在这个圈子里,久而久之,表兄妹成婚是再寻常不过的是,更别提其他沾亲带故的。从前从未想过这个,但宋懿兰这么一说,吴秀云就忍不住去想,细数起来,却似乎合了宋懿兰的话,吴秀云没有机会去验证,却摇着头不肯相信,“不可能,是因为崔谨一心想着你,根本不爱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才会夭折!”…
宋懿兰不想跟她争辩,只示意青雁将人带走。
“近亲成婚,真的会有这样的隐患?”青雁带着吴秀云离开,宋懿兰没急着回去,听见这话一回头,只见古大夫站在身后不远处。
“抱歉,老夫在这边喝茶,并非有意偷听。”古大夫本就是守礼之人,并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意思,只是原本打着瞌睡,听到两人说话又不好走出来,原本想着只当啥都没听见,只是听到宋懿兰这番话,既震惊又忍不住多问一句。
倒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宋懿兰也没有怪古大夫的意思,只答他的问题,道:“其中的缘故我没法解释,只是我说的确实不是胡说。”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古大夫听宋懿兰这么说,怕宋懿兰误会,解释道,“平溪县上有一户人家,娶了姑表姐为妻,婚后至今生了五个孩子,可五个孩子当中,有两个孩子早早夭折,有一人自小病弱,另外两个都是痴儿。他们曾找老夫看诊,只是夫妻二人身体都没有病患,孩子,老夫人也无法救治,最后,求诸神佛,也并无起色。当初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听夫人这话,恐是这个缘故吧!”
宋懿兰默然,在连人体结构都很难了解的这个时代,想要解释基因和遗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宋懿兰也见过不少表兄妹成婚的,心中难免替人捏把汗,可婚姻大事别说没有亲戚关系的,便是亲友,旁人能因为她这一句话悔婚吗?也只能期待上天保佑他们,别遇到那样的事。
“这话说出来,旁人也不信吧!”宋懿兰叹息,不得不说,宋懿兰对吴秀云说这话也没指望她信,只是说明一个事实,世族已经从身体到精神都腐朽了,若不能拆了腐朽的框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朽土。可惜,吴秀云显然没听出宋懿兰的意思。
“像那户人家那样的未必没有,老夫会走访研究,便是老夫做不到,总有徒弟、子孙能做到!”古大夫随神医学医、行医多年,虽然单想想就知道此事不易,但既然有这样的可能性,他就没法冷眼看着可能有很多人因此痛苦终身甚至早早夭折。
“古先生真是医者仁心!”宋懿兰早年跟崔家定亲,其实听过好几个世族当中孩子早早夭折或是天生痴傻的孩子,她曾想过,能不能请当时还算熟识高辰将来下令禁止,但同静柔公主提过一次,静柔公主一句为什么,她便知这事没法通过一纸禁令实行下去。细想起来,这根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没有太多关系,更多的是维系两个家族共同的利益,就像,吴秀云口中的同气连枝。既然如此,就不是她一句没什么根据的话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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