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挚第一个前:“我先来……”
杜挚来到木案前,双手啪的一声合十,闭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杜家的列祖列宗保佑。
保佑杜氏一族,大吉大利。
保佑我杜挚,能为我杜氏一族,抽一根签。
毕竟,这五根里边有四根签,保佑我能抽到一个就行。
杜家的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杜挚,代表杜氏一族的子孙们,给你们磕头了,回头我一定给你们多多烧纸……”
后面,孟坼朝白缙和西乞弧伸了伸下巴:“嘿,两位,看看,看看……
看看杜挚这神神叨叨的样儿……”
白缙也点点头:“嘿你还别说,这家伙这幅神神叨叨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神棍的味道。”
西乞弧:“要么说呢,让这家伙当太庙令,卫鞅那厮也算慧眼识珠了,还真没委屈了他……”
杜挚完全不管他们,继续咕咕哝哝:“列祖列宗保佑,给我来一根签吧……”
说着,大手一伸,直接抽出一根来……
这根签,杜挚死死的捏在手里,如同捏着什么绝世宝物一般……
白缙:“嘿,我说杜挚,你攥着那么紧干嘛?
亮出来瞅瞅,是不是签?”
这么一说,众人赶紧都略显紧张的看了过去……
毕竟,要是这杜挚直接抽了唯一的那根下下签,那,大伙可就皆大欢喜了……
连抽签都免了……
杜挚神情极其紧张的挪开自己的手指,看向竹签的末端……
猛然间……
杜挚咕咚一声,一辟股坐在了地。
并且,两眼发直,瞠目结舌,漏出了一脸的震惊的恐怖表情……
众人脸顿时漏出喜色……
莫非,这厮真是一把抽中了下下签?
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妙了……
只见,杜挚拿着那根签,忽然之间,发生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氏列祖列宗,果然保佑了我杜家。
瞅瞅,瞅瞅,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瞅瞅,签,签,哈哈哈……”
杜挚的手里,是一根干净的完整竹签。
这代表着,他们杜氏一族,不用出这两千颗人头了……
见其不是下下签,众人不免有些失望。
西乞弧气不过,直接前,来了一签……
很幸运,西乞弧也是签,也为西乞弧,保住了两千颗脑袋……
白缙和孟坼谦让了一番,最终,白缙也抽出来一根,签……
这一下,剩下的孟坼,有点慌了……
因为,签只剩下了两根……
也就是说,这两千颗脑袋,将注定在孟坼和公孙贾两人之间产生……
公孙贾不愧是太子傅,看起来倒是显得淡然。
他把签筒拿到孟坼面前:“孟将军,你先来,剩下一根,是我的……”
孟坼的手都哆嗦了……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摸了一根签,但是瞬间如触电一般拿了回来:“不,太子傅,你来。
你抽一根,剩下的,是我的……”
公孙贾:“这不合规矩,签是我做的……”
孟坼坚持:“不,我说让你先来,就你先来。剩下的,是我的……”
公孙贾:“你确定?”
孟坼笃定的点头:“我确定!”
公孙贾看着孟坼,慢慢的伸出手,将那根他摸过的竹签,抽了出来……
这一刻,孟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公孙贾慢慢的打开那个竹签,放在了孟坼的眼前……
那是一根干净的竹简:“孟将军,很不幸,看来,是你孟氏一族,要出这两千颗人头了……”
咕咚,孟坼一辟股坐在了地……
目瞪口呆,神情呆滞:“是我害死了孟氏两千人……”
“是我害死了孟氏两千人……”
“我明明已经抽到了不死签……”
“我却放弃了……”
“是我害死了孟氏两千人……”
众人不语……
公孙贾将竹筒里那最后一根签拿出来,放到了孟坼的手里。
那是一根底部涂抹着黑色墨汁的竹签……
杜挚前,拍了拍孟坼的肩膀:“唉,老孟,宽怀……
这回,你可是要为老世族立大功的。
回头,我叫老师给你孟氏多分点地,多给点粮。
叫孟氏的婆娘努努力,有个三年五年的,两千个娃就生出来了……”
白缙:“老孟,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
我只能说,老世族会记住你孟氏为老世族做出的牺牲的……”
西乞弧:“老孟,节哀顺变,一切都是为了老世族……”
这时候,门嘎吱一声打开……
老甘龍迈着蹒跚的步履,走了出来:“我听甘成说,你们几个,已经决断出来,谁家来出这两千个人头了?”
杜挚赶往前:“出来了,出来了老师。
孟兄心怀大义,义薄云天,愿意为了咱老世族的万世大业,甘愿牺牲孟氏两千族人,与新法死斗到底……”
老甘龍走到已经呆滞的孟坼面前,拿起他手中的黑色竹签,哼了一声:“抽签?
你们几个混蛋,还真是有办法……
办法虽然简单了一些,但也算是有用。
孟坼,既然是你替孟氏一族,抽了这唯一的下下签,那只能说明,这是天意。
孟坼,打起精神来……
区区两千个人而已。
只要能将新法拉下来,别说两千人,就是两万人,也是值得的……
好了,你们都跟我进屋子里来。
下面,我说的话,任何人不准外传一句。
否则,就是我们老世族所有人的末日,懂嘛?”
“嗨,老太师!”
……
此时此刻,四月天的栎阳城外,草长莺飞。
土地经过新法的整改,世族贵胄没,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还是交出了很多的土地。
国府的账册,骤然间比之前,多出了两倍有余数量的耕地。
百姓很明显比往年更加忙碌起来……
甚至,边塞守军往秦国输送的,自愿化入秦国做百姓的戎敌流民,数量也越加多了起来。
卫鞅的命令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这是大秦变法后,第一个春耕年。
卫鞅的打算是,让今年国府的税入,比之往年至少多三到五倍左右。
之前国府廷议,拿下了甘龙杜挚等人的实权位置。
老世族们竟然罕见的没有吵闹,没有给卫鞅制造麻烦。
卫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但是,没关系。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我便往死里弄。
法就是法!
法的概念就是,我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想什么都不犯法。
但是,法管你做什么。
只要你的行为犯了法,那么,对不起……
本廷尉恐怕饶你不得……
尽管卫鞅知道,老世族的心里,可能在憋着坏……
但是,憋着坏这种事情,是没法弄的……
重要的是,你别使坏,那你就是守法的好公民。
法,是最低的道德制约手段。
法是后发制人的行政手段。
这便是法,不是先发制人的读心巫术。
此时此刻,郿县!
依然是秦国最富裕的郿县!
郿县之大,囊括了几乎秦国老牌世族,都在此地有繁衍的家族存在。
某种程度来说,家族,才是秦国基本单位。
而分布在各个大小村落的族长,才是秦国最具调动能力的单元分子。
这些单元分子,就如同星星一样,分布在秦国的各个地方……
形成了一个小范围内的生存系统。
这些单元生存系统之间,常常会如同猫科猛兽一般,为了争夺生存资源和领地,而进行着惨烈的竞争,乃至厮杀。
被当地百姓称之为‘金水渠’的百里渠,它的游和下游,就有两个这样的单元分子,百多年来,就这样在生存竞争中,裹挟着累世的爱恨情仇,艰难的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