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凤总共生了八个孩子,怀孕生子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又一个接一个的生,年纪轻轻就心血枯竭,看起来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一般。
她的身体不好,腰疼,太重的活计她是干不了的。到地里搬包谷,抗米抗面都能让她痛不欲生。
原本陈梅也会来帮家里干些活计,后来因为怀孕,又害怕婆婆讥讽就不大来了。
陈燕也不要她干那些重活。孩子才是第一位的!
她把放牛的的差事交到了弟弟妹妹手中,李美凤负责主要家务。比如喂猪喂鸡喂马,割草,煮饭,栽菜等。
陈燕顺理成章的成了家里的主要战斗力,耕地,点玉米,栽秧苗,种洋芋,浇菜水等等。
就连家里喝的水都是陈燕一担子一担子从水井里挑回去的。
早上比较凉快的时候陈燕就拿着口袋去地里搬包谷回家,中午热的时候她就在家凉会儿又去地里干些没那么吃力的活计。
她打算过完年让陈丽和陈春林进学校上学。于是干活更加卖力了,只有多收获些粮食拿去卖了才能保证两个孩子都能顺利入学。
晚上吃了晚饭陈春林问她“是不是上学需要很多钱?姐,那我不念书了。”
陈燕恶狠狠的瞅着他道“书是一定要念的,没关系,一切有姐呢!”
春林缩回脑袋憋屈的离开了。
两个残疾人在学校多少是要吃些苦头的。
有一段时间春林总吵着不去上学了,问他也不说原因。
陈丽也是个半天放不出个响屁的闷葫芦,问了也白搭。
有天下午,陈燕从地里把菜摘回家趁时间尚早就送去了学校。
陈燕去的早不如去的巧。
老远的她就看到春林了,他聋拉着脑袋一个人缩在学校操场的大槐树下,因他低着头也看不到脸上是不是有泪水。
陈燕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看着她。陈春林有一只眼睛是瞎的,睁不开,但好的那只眼睛澄澈如湖水,现在不知何故河水旖旎着从眼眶肆虐出来了。
“你五姐呢?你怎么课也不上站在这儿哭?她不管你?”
春林把头压得更低了“今天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
“那你五姐呢?”
“五姐,她,她。”
陈燕叹了口气道“你可是家里的长子,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别整天跟个女娃儿似的!”说着抬脚往教室去了。
陈春林赶紧跟上她的步子。
本就只有三个教室,另两个有老师在讲课,陈燕就进了乱哄哄的那个班,一进去就看到陈丽追着几个男孩子跑。
嘴里还叫着“把我鞋还我!”
那些孩子嘴里嚷着“没爹的小瞎子,想要鞋、到河里捡吧!”然后一窝蜂向教室门口跑。
在最前面的孩子刚跑了几步就急刹车了,后面的孩子来不及刹车一窝蜂的撞到前面,把为首的小孩撞倒在地。
陈燕正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们。那小孩爬起来把两双草鞋一扔就撒丫子逃跑了。
陈燕两步跳过去逮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的问他“你要跑哪儿去?”
那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
陈燕提溜着他走到那群孩子里冷森森的说“以后谁还欺负我弟妹,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扔山里喂狼,知道吗?”
孩子们连连点头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燕这才捡起地上的草鞋把大的扔给陈丽,然后又走到陈春林跟前蹲下来给他穿鞋子。
“下次如果有人再叫你们小瞎子你们就用拳头打他们,打不过就两个人打一个,再打不过就来找我,知道吗?”
老五原本编好的两个麻花辫子都被揪散了,现在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叫花子。
她抬起手给自己捋顺头发,嘴里传来道歉“对不起四姐,我又让你操心了,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的。”
陈燕点点头拿起她用化肥口袋缝给他们的书包说“走,回家吃饭!姐今天摘了芋头花,让咱妈放点豆豉抄一抄,香死了!”
春林却站着没动。
陈燕问他怎么了,他紧张的说道“姐,我的铅笔,被许冬拿走了,我跟他要了好几次了,他不还我。”
那时候物资匮乏,一支铅笔得用一年。而且是分成两节,一人一半。
孩子们都是省着用的,绝对不可以浪费。
陈燕一听还了得,那许冬和她差不多一个年级,以前还一起上过学,陈燕知道他不是个善茬。如今果然是欺人太甚了。
那学生也是整日看谁性子软就欺负谁,要是厉害一点的角色他就绕着走。成天的偷别人地里的菜,跟个地痞流氓差不多。
那时候上学年龄都偏大,估摸着他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还天天就会欺负人,简直是恬不知耻。
“我知道了,你们两先回家去,帮妈生火做饭,我等下拿了你的铅笔就回去。”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努力掩藏的怒意。
难道眼睛不好就要活该受气吗?没有爸爸就要一味忍让吗?
大人们嫌恶的鄙视的眼神从她的眼前闪过,现在连小孩子也要来踩他们一脚吗?
不,她才不会这样任人宰割。
陈鑫活着的时候经常对她说,做人要有骨气,不要逆来顺受,别人打你了一定不要忍,要打回去,这样才不会受委屈。尤其是女孩子。
下课铃刚响过陈燕就迫不及待的冲进了五六年级的教室。
那时候教育资源紧缺,一个班两三个年级的学生一起上。
许冬正懒洋洋的收着他的东西放进他蓝白布料的新挎包里。
陈燕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刚刚放到包里的铅笔。那是她上街时从供销社挑选的,绝对不会看错。
她动作飞快的抓过包,一把捞出包里的铅笔喷道“许冬,你就是一欺软怕硬的流氓,以后你要再敢拿我弟的铅笔我就打死你!”
许冬因为陈燕猝不及防的拉扯整个人前倾下来,头磕在桌子上,顿时肿了起来。
怒火中烧的少年一把抢过陈燕手中的铅笔咆哮着“你说是你弟弟的就是啊?这是我的。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打死谁!”说着他就站起来一把揪住陈燕的头发把陈燕拖到黑板那里用黑板擦拍她的头。
陈燕顿时一头一脸都沾满了粉笔灰,她想该怎么反击才好呢?
许冬还在用黑板擦打她的头,也许是只想着如何打败这个男孩子了,她说她当时根本不觉得疼,回家洗头才发现脑袋上竞肿起了几个大包。不过,伤的最重的还是许冬。
陈燕一头撞到他身上把他撞倒,然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抢过那只铅笔,他还要伸手来夺,我下子把那只铅笔扎进了他的大腿里。
鲜血瞬间涌到陈燕的胳膊上。虽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嘴上却不饶人“让你说我没爹,让你抢我弟弟铅笔!”边说还伸手打了许冬几个嘴巴子“。说,以后还抢不抢我弟弟的铅笔了?”
许冬鬼哭狼嚎起来“杀人了,陈燕杀人了!”
刚放学,学生都没走,加上他们打架原本就有很多围观的孩子,现在围过来看的人就更多了。陈燕一看那铅笔都扎进去一半了,血滋啦滋啦的染红许冬有些褪色的灰裤子,她赶紧爬起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