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钱全被李强拿去还赌债了，李四代没有钱给陈萍治疗。他唯一想得到的是找四姨陈燕帮忙，她就在街，家里情况也相对较好。于是找了拖拉机拉陈萍就往镇去了。

陈燕和刘秋到乡镇卫生所的时候陈萍的胳膊已经被一个老医生接了，她的脑袋因为头发被揪掉了好几处裸露着很多头皮。因为这次使用棍子打的，她脑袋流血的地方其实不算严重，但看不见的脑袋里面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医生建议到县城的医院检查看。

可罪严重的问题是陈萍现在精神不正常。她坐在病床，看谁都痴痴的憨笑。李四代同她说话她也只是咯咯咯的笑，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四宏趴在床头叫她“妈妈”，她说“我不认识你”说完接着笑。她好像谁也不认识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变成傻子一样的女人。

陈燕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四代用毛巾给他擦脸和脖子的血迹，捂着嘴低声哭泣。她想，如果当初她带她离开那个家，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事情了。可是世本就没有后悔药，她改变不了过去，只能尽可能的弥补现在。

刘秋就站在她旁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是我没考虑周全，我应该建议你们让她离婚的。”

陈燕摇摇头“不怪你，是我太单纯了，以为李强多少还有点人性。事实证明他不过是一个从渣宰洞李爬出来的臭虫老鼠而已。”

陈燕走进去，四代抬眼看了看她哽咽道“四姨，我妈，怕是脑袋被打出问题了。”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已经十七岁了，有自尊，怕丢人，于是扭过头背着陈燕抹眼泪。

陈燕摸摸四宏的头道“乖孩子，跟着你姨夫出去吃点东西，我和你哥哥说几句话。”

四宏拉着陈萍的手道“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和我妈妈在一起！”

陈燕伸手擦掉他脸的泪水“乖，姨夫带你出去买糖。买好久回来，你妈妈就在这里看病，哪里也不会去的。”

“哥哥，你会看好妈妈吗？”四宏看着四代。

四代点点头“会的，你去吧！让妈妈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儿。”

刘秋伸手来拉他的手，四宏这才怯怯的把手放到刘秋的大手掌中，刘秋拉着他踱步出去。

陈燕拿过四代手中的毛巾继续给陈萍擦手，脸已经擦干净了。衣服裤子是全脏了，陈燕想着等会儿回家拿套干净的来。

“你爸呢？”陈燕问他。

“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只有我妈躺在地，我爸估计拿着钱跑了，不知道躲哪里了。”

陈燕点点头，把手里的毛巾放进盆里洗干净挂在床尾。

“四姨，我可以问你借点钱吗？你放心，我会还你的！他把钱全拿走了，我没钱给医疗费用。”李四代望着陈萍的脸道。

陈燕坐到床旁的椅子“医疗费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你觉得你妈还能在那个家里生存吗？”

李四代眼睛里还闪着亮光，他想了下才缓缓开口“我。可我们，还能去哪里？”

陈燕伸手擦掉自己脸的泪痕，深吸一口气道“只要你想走，我来想办法！”

李四代点点头“谢谢你，四姨。”

陈燕摇摇头“如果我早早让你妈离开那个家，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李四代骂道“要怨只能怨那个王八蛋，如果我妈不是嫁给他怎么会过这样悲惨的人生？”

陈萍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王八蛋，呸！打死你个王八蛋！”说着挥着手就来打李四代，四代躲闪不及，挨了一巴掌。陈燕赶忙起身抱住陈萍“姐，我是陈燕，你别动，你那手才刚接好的，不然又错位！”

陈萍挣扎着要从床下来“回家，我要回家！燕子，咱妈说今天端午，要一起去山找粽叶来包粽子，晚了爸爸会打人的！”陈燕想起来，陈萍出嫁的头年，端午节的时候家里的姑娘全都山找粽叶到街卖。陈萍摘的叶子最多，卖的最多，回来后李美凤把最大的一块鸡肉夹给了她。

陈燕呜咽道“粽叶早就卖了，爸妈也睡了。天那么晚了，你也睡吧！”

陈萍这才乖乖躺了下去“天晚了，该睡了，睡觉记得关好门，别让野狗到家里偷吃东西！”她嘴里嘟囔着闭了眼睛。

陈燕紧紧握着她的手，两排牙齿咬得很紧，她甚至能感到牙齿因为咬得太紧而发出咯吱咯吱的战栗声。

或许是因为陈燕的陪伴，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她终于慢慢睡着了。

李四代安静的站在旁边，直到陈萍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才悄声道“四姨，我还妈会好吗？”

陈燕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软下来趴在病床前道“会的，她一定会号起来的。你相信四姨，我会找医院治疗好你妈妈的！”事实陈燕并不知道陈萍会不会好，就算去治疗，这种病本来就不是轻松容易就会好的。就算治疗好了，受到刺激一样会发病。

陈萍是家里罪聪明的女孩子，小时候李美凤教她背乘法口诀，一次她就记得。她没念过书，不识字，但这些年她拼了命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没出嫁的时候她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计，还要帮忙照顾妹妹们。结婚以后她带着李强做木材营生，小日子过的有声有色。如果不是李强走到中途忽然中邪般变了一个人，陈萍家早就奔小康了。

会唱歌的陈萍，聪明记忆力好的陈萍，办事妥帖的陈萍。那个一口饭一口饭喂他吃，把她从一个小婴儿抱到大的陈萍，就这样疯了。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她很害怕，害怕陈萍好不了，害怕李强再做些伤害陈萍母子的事情，甚至害怕陈萍会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陈燕正哭得伤心，李四代忽然看到李强从外面走过去了，他急忙拍拍陈燕的脊背“四姨，我刚才看到我爸了！”

陈燕直起背放开陈萍的手起身问四代“哪里？这里？”

李四代指指外面“刚才他从这儿走过去了！”

陈燕立刻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她有回头望着李四代道“你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就说你爸打伤了人，现在在卫生院，快去！”

李四代起身“会枪毙我爸吗？”

陈燕无奈的说“我倒是希望能枪毙！快去吧，这么点小事谁他妈会枪毙他。顶多进去蹲两年。”

李四代有时候脑子不灵光，陈燕早就发现了，但她从没和人提过。因为陈萍嫁的事表哥，有血缘关系。

李四代起身走出去，陈燕则顺着医院的走廊走过去，一间间病房寻找李强。

李强并不在病房里。他耳朵被伤得不轻，所以他连赌债都没还拿着钱就到卫生院看耳朵了。医生给他缝了针，输完液出来他跑到楼道尽头的卫生间尿尿。

陈燕找了最后一间病房时都以为是李四代眼花了，刚刚抬脚准备下楼看看，李强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他看到陈燕转身就要折回男厕所去。陈燕可不怕这个，两步冲去揪着他的衣服就把人推了出来“狗杂种，你跑个求啊！”

李强见陈燕只有一个人，挣脱了她的手指着她大声说“我告诉你啊，我不怕你！再吵吵我连你一起打！”

陈燕道“你打我啊！我怕你打我？”她左右两边看，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打死这个王八蛋，可走廊两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倒是病房里。有陪护人坐的木板凳。

陈燕冲进去拿了个凳子要打李强，李强拔腿就跑，这可不是他的战场，还是走为策。可刚跑了两步，开拖拉机送陈萍母子来的三姨家的大儿子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刚才出去吃饭了，才回来。看到李强那龟孙正跑呢，一脚就踹了过来。李强没躲得开，一下被踹到了陈燕跟前趴着。陈燕毫不犹豫一板凳就砸到了他身“狗东西！垃圾！渣宰！我姐这辈子都被你给毁了。打你我都嫌手脏！”

走廊两边病房的人听到声音全出来看热闹。那李强一看人多，立刻躺地哀嚎起来“杀人了，陈燕杀人了！你们看，把我打的起都起不来了。”

陈燕心想，那我得对得起你这句话了，于是抬脚连着给了他十几下，把他踹得还发蒙。

“啊！疼死我了！救命啊！”李强爬起来想跑。陈燕又抓起凳子砸过去，不偏不倚砸到了他的头，他立刻抱头鼠窜。

陈燕表弟看他想跑，立刻跑过去揪住他的衣服呵道“你想去哪？孙子！”

这时旁边有人来拉住陈燕，有人来拉住李强纷纷劝道“有什么好好谈，别动手！”

陈燕指着李强尖声道“这个狗杂种，把我姐打成神经病了！你们别拦着我，我今天不让他出点血，掉颗门牙我歇不下这口气！”说着又要冲过去。奈何一帮人在那里劝的劝，拉的拉，把医院走廊都搞的跟个菜市场似的。

李四代出门遇到了刘秋和四宏，这时四个人正带着警察到医院。

李强看那么多人劝，悬着的新刚放下就看到刘秋和四代带着警察来了，他吓得腿都软了。

警察的到来结束了这场闹剧，刘秋和陈燕的表弟留在医院看护陈萍，陈燕和四代四宏两兄弟一起到派出所做笔录。因为两个孩子豆未成年，陈燕说她是陈萍的妹妹，现在希望派出所能帮忙把李强家暴的问题解决了，然后要求离婚。

做完问询笔录后李强被拘留了，陈燕带着两个孩子循着黑夜里微弱的亮光回到医院。

陈燕打算起诉李强，但消息不知道被谁传出到李强母亲的耳朵里，李强的老母亲就拄着拐杖去找李美凤求情。

李美凤这才知道自己女儿被打伤的事情，带着陈天佑赶到镇。

“你知道吗？我姐被他打成精神病患者了！就是疯了，你懂吗？”陈燕看着李美凤口气不善的说“我知道那是你侄子。但我问你，侄子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李美凤，如果你这次一定要我放弃起诉李强，我告诉你，以后你就当没生过我，没生过我大姐！”

李美凤眼泪哗啦哗啦的滚到脸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四宏还小。妈妈疯了，爸爸坐牢了，谁照顾他？”

“我会照顾他们哥俩，现在我有能力照顾他们！”陈燕虽然平时抠门节约，但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总能倾囊相助。

“哎！由你吧！我只告诉你，你要想好了！”李美凤叹气。

陈燕坚持起诉李强，李强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过年的那几天被收监了。但罪糟糕的事情是，陈萍失去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她有精神疾病，不符合监护人要求。而陈燕也不能做监护人，因为家里还有奶奶。于是两个孩子的监护权落到了李强母亲的手里。

幸好，那老太太心眼实诚，也是真心疼爱孩子的，四代和四宏回家后日子过的也不差。甚至更好，因为不用担心李强会忽然冲出来拿走家里的钱。

陈燕和刘秋把陈萍送到另一个县的精神病医院里治疗她的疾病。去的那天四代也一起跟去了，陈燕拍拍他的肩膀“四代，没事儿。等你妈妈好了，我们一起来接她，一起在象山过日子。有四姨一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好不好？”

四代点点头和陈燕一起回去。

过年后四代满了18岁，就自己带着行李被褥到象山找陈燕了。

他来的那天天飘着毛毛细雨，陈燕正在烤桉树叶子，披着蓑衣把柴火丢进锅洞里。四代在坡的路边冲她喊“四姨，是我，我满18岁了，来你这打工，可以吗？”

陈燕直起身抬头望着四代灿烂的笑容大声回他“当然可以，快披个蓑衣来帮四姨烤桉树叶油！”

就这样，陈燕的身边有了三个孩子，刘婷，周源，李四代。陈燕想，将来四宏大了可以做主了，陈萍也好了，如果能够来一起生活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