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就要过年了，陈燕想着杀头猪，叫亲朋好友一块儿吃个杀猪饭。没想到还没杀猪呢，就传来李美凤将陈丽嫁到另一个县的消息。

来送话的是陈春林，说是下个星期三的要她带着四代和陈梅一家回去，陈丽那天出嫁。

陈燕赫然从石阶站起来“嫁谁？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就要嫁了？”

陈春林挠挠脑袋“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订下的，就前段时间咱妈和隔壁村的李媒婆走得近了些，说要帮姐找个合适的对象，然后这个月忽然就说要办事儿了！”

陈燕问他“你见过男方吗？”

陈春林摇摇头“没见过！我连他叫啥名字都不晓得。我问过五姐，她说她倒是见过，是一挺老实憨厚的男人。”

陈燕又道“你就没发现最近这段时间有什么异常？比如家里多了钱啊，东西啊之类的。”

陈春林严肃的摇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想来也是，二姐的婚事不就是这么被我们搞黄的嘛？咱妈那脑子光用来和自己人斗智斗勇了，现在都学会瞒天过海了！”

“姐，我问过妈，她说给五姐找的这户人家，离镇只有两三公里，和你们象山到这街的距离差不多，以后生活方便。而且五姐有残疾，那家人不嫌弃，听说那个男人性子比较温和。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我五姐打小性子就软，去了男人太霸道的家里，我怕她不好过。四姐，你知道吗？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的，有脾气也有本事。”春林和陈燕站在象山石头房的门口，春林说这话的时候望着陈燕，他好的那只眼睛明亮澄澈，像夜空里的星子。

陈燕忽然发现春林长大了，不是那种个子的成熟，而是从心里真正的成长了。他为家人着想，为长远打算，他比陈燕还要理智。

“二姐知道了吗？”

春林点点头“我就是从她那来的，先去告诉了她，才来告诉你。”

“那二姐怎么说？”

“她说，连日子都定下了，想必是改不了了。希望五姐能嫁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和和美美。”

陈燕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我们办事儿的头天回去。你告诉妈，猪和鸡，鸡蛋都不要买了，我们拉下去。”

春林犹犹豫豫的张口“姐……五姐会嫁个好人吧！”

陈燕伸手搭在他的肩膀“姐也不知道！人生那么苦涩，总是有无数突如其来的横祸让我们的幸福戛然而止，我不敢断然给你保证。可是春林，就算充满了苦涩，我们还是要坚持走下去啊！毕竟，来了这个世一遭，总不能赤条条来，什么也不干就消失了。”

“姐，我发现你自从嫁给我姐夫，说话都文绉绉的了！”

陈燕原本感慨的心情倒是被他这句话噎了回去。

“吃过晚饭再走吧，不早了。”

春林点点头“我去找四代聊会儿天，他在哪呢？”

“他在山林里砍树叶呢。那边，你去吧，差不多叫着他回来吃饭，五点准时！”陈燕指指对面山坡的树林子。

春林嗯了声冲对面去了。

春林大不了四代几岁，小时候每次四代跟着陈萍回娘家春林就带着他和天佑到山里打鸟，挖野菜，抓鱼，舅侄三个人感情很好。

陈丽结婚的头天刘秋开车送陈燕和陈梅，四代回村里。等把猪和鸡鸡蛋全下到家里刘秋就开车返回象山了。山里养着鸡，现在只有周明一个人手忙不过来。

姊妹结婚是大事儿，陈天佑也从昆明回来了。

穿着皮鞋和西服，打着红领结，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来娶媳妇儿的。相比起春林的成熟，他就显得越发的幼稚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争吃打闹，游手好闲，别人忙着打扫卫生搬桌子，他忙着拆开要发给客人的香烟揣自己兜里。陈美看到骂了他一句“你怎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倒是还嬉皮笑脸的回她“这不是人多什么活计都轮不到我吗？”陈燕在旁边听到了，忙指挥他“去去，要杀猪了，快去帮忙按着点，也好好学学，以后才会杀的！”

陈天佑就怕陈燕，她总能抓到他的三寸暴打。他悻悻的走到烧着热水的大黑猪身旁拍拍猪屁股道“兄弟，今天苦了你了，记得下辈子投胎千万别当猪了！”

旁边杀猪的男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天佑，你这进了趟城就是不一样啊！杀个猪你都要帮他超度了！”

天佑瞪着那些人“你们懂什么，猪也是条命啊！”

杀猪的屠夫手里拿着大砍刀过来“命不命的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得杀了他，大家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来来来毛豆按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按住那只大黑猪，屠夫对着猪脖子一刀下去有个男人立刻拿大铁盆去接住流出来的猪血。这屠夫手快又准，那头两百多公交的大黑猪没蹬几下腿就动弹不了了。

陈天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旁边的人叫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啊？什么？刚才没听清！”

“以前你没见过啊？不是见过吗？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猫似的。”

“见过啊，这不是屠夫手太准了，惊艳了我嘛！”

“别傻站着了，快去拿瓢舀热水来猪身，我们要刮毛了！”天佑慌脚慌手的拿了大铁瓢去舀锅里的热水浇到猪身。

大家都在村里办红白喜事儿的大院里帮忙，洗菜，摘菜的，洗碗的，杀猪的，杀羊的……陈燕看人多起来借口说厕所乘机跑回家去找陈丽。

陈丽正在家里收拾东西。李美凤给她买了一套红色的被子和床单，还有一个大红色的热水壶，面闪耀着金色的囍字，另外还给她买了一只红色格子的皮箱。床头整齐的摆放着一套红色的喜服，还有一双红色绣花鞋，是手工刺绣的。

陈燕走进门，陈丽正把自己的衣服装在那个新买的皮箱里。

“四姐，你咋来了？”

陈燕坐到床，伸手摸摸那套红色的秀禾服和绣花鞋道“你告诉姐姐，你心里愿意吗？如果不愿意，姐替你做主。”

陈丽摇摇头“我见过人，很温厚老实，适合我！他也不嫌弃我眼睛瞎了一只，就这样吧！”

陈燕点点头“看得出来他家也有心了，秀禾服和绣花鞋，还有你手臂的银手镯都是他家送的来的吧！”

陈丽点点头“前两天才送过来的，还给咱妈和春林，天佑各买了一套新衣服，礼金给了2000元，妈用来办流水席了。礼节倒还是不错了，几乎全了。”

“是啊，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没那么风光。希望你嫁过去他能一直待你那么好！”陈燕道。

第二天早天灰蒙蒙亮的时候，接亲的队伍就来到门口了。

陈燕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心里紧紧揪起来了，难怪男方不嫌弃陈丽眼睛的残疾，那个男人也有一只眼睛看起来不正常，像是有一层白色的雾遮着瞳孔。可是现在一切都板钉钉了，陈丽也愿意过去她总不能掀翻自己妹妹的结婚现场吧！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偷偷把李美凤拉到一旁低声道“这就是你给五妹找的妹夫，你可真行！”因为这事儿陈燕记了李美凤一辈子仇，李美凤老了老了她还念叨“你干的好事儿，偷偷瞒着我们把五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还是个和她一样眼睛不好的人，你真是个好母亲啊！”

李美凤本来就心虚，也不和她吵，就当没听见，抬脚去给接亲的人送喜糖去了。

因为谁也没去过男方家里，陈燕怕陈丽吃亏，头天晚就商量好了，姊妹几个要全都跟着去送亲，在男方家待两天才回来。吃过早饭后陈丽骑来接新娘的马出了门，陈天佑和陈春林各自拉着一匹马走在前面，面放着陈丽的陪嫁物品。陈燕和陈美，陈梅姊妹三个人跟在春林和天佑的后面慢慢走。

路全是石子，路边全是荆棘丛，陈燕被划了不少口子。她揪了两把茼蒿和口水揉揉敷在伤口。陈美道“这个习惯你倒是一直保持着啊！”

“次我走那么远，那么陡的路还是咱爹刚死的时候去舅舅家借米呢！”陈燕道“想不到，现在我都当妈了！老五都要嫁人了！”

一行人就那么慢慢走在山坡，把陈丽从这个家送到了另一个家。

幸好，这家人确实是个老实人家，距离街也真是只有两三公里，婆婆也是个好相与的。火车从他家周边经过，呜呜的汽笛声吵得人每天六点准时起床。

陈燕说“不说十分满意吧，也还过得去，算了算了，嫁给别人不一定能过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