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的离开起初并没有引起陈燕的重视，这孩子皮实，晚不到八九点轻易不会归家。第二天又是街天，陈燕和白云，海鲜晚八点钟才把鸡全部清洗干净，陈燕怕累着两个小姑娘就让她们先回去休息了，自己一个人守在饭店里熬制卤鸡。一锅卤鸡一个小时，少说也得夜里两三点她才能回家睡觉了。

魏海仙和刘家荣两口子等到九点钟还不见周源回家这才着急起来，两个人一人拿大大的手电筒出去寻找周源，一个往街去，一个往房子后面的巷子去。

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空手而归。魏海仙气得满身的大汗，坐在门口的门槛悠悠道“小换也不在家，要是这孩子出点什么事儿咱怎么交代呀！”

刘家荣安慰她“他都那么大了，能出什么事情？指不定是跟哪家的孩子在外头野呢！等找到他非好好抽他一顿不可！”

魏海仙背靠着身后着锁的木质房门眉眼间满是疲惫的说“和小换商量商量，这孩子这样下去得闯大祸，太难管了。要么送去周杰那儿学，寒暑假咱再接过来。或者送去小换那儿，我不是心狠，是他鬼主意太多了，我们两个年纪毕竟大了，我身体也不好，你忘记次去村口游泳的事儿了。要不是燕子回来的及时，他小命早没了！”

刘家荣一跺脚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老和杨超在一起，我还没去他家问过呢。”说着开了电筒的灯急匆匆去敲隔壁的大门了。

杨超只知道那些人从周源那拿了钱，至于多少钱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敢仔细问。那个纹身男拿了钱回来和同伴分，他就被放了。他倒是问了一句“周源呢？”那纹身男嗤笑道“怕被家里大人揍，跑去躲着了。我哪知道他跑哪去了。”

这下刘家荣找到家里来杨超第一反应是周源偷拿大人的钱被发现了，所以到处找他要教育他。要超想也不想就道“我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

刘家荣看着他脸的青紫问“你脸怎么了？周源和你打架了？不对啊，他小你那么多，哪轮得到他打你？”

“爷爷，不是。我这是和别人打的，我今天真没看到他！”周源一脸的信誓旦旦。

刘家荣只好回来了。

走到家门口他又折了出去，往街去了。

陈燕正在里面熬卤鸡，刘家荣从拉到一半的卷帘门里钻进去“燕子，我琢磨着这事儿得告诉你，你办法多。”

陈燕回头，刘家荣已经站在厨房外的桌子前了，他戴着顶洗得掉色的毡帽，穿一套灰色的中山装，手拿着手电筒，瘦高的身材有些弯曲，脸布满褶子，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显得十分疲倦和憔悴。

“怎么了？”

“源大头不见了。我和你妈，找了快两个小时了，四处也问了，就是找不到。”

陈燕拿着抓鸡的铁钩子的手不由得一紧“现在都快11点了，他还能去哪？你问过杨超没有，他就喜欢和杨超混在一块儿！”

“问过了，说是今天也没见着他！”

陈燕把钩子放到旁边“怎么可能？这杨超肯定诓你呢！你帮我看着，我回去换海鲜来卤鸡，我好好审问审问杨超去，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说着把身的围裙一把抓下来大步出了饭店。

刘家荣老老实实的拿起钩子站到熬着卤鸡的灶台前有样学样的帮陈燕熬着的卤鸡翻身，按下去，让每一只都受热均匀，色均匀。

陈燕先去的杨超家，已经十一点，杨超的父亲披着外套来开门“大晚的，你们家到底要干嘛？”

陈燕道“源大头找不见了，我得找你家杨超好好问问，他肯定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孩子就爱和你家杨超混在一起。”

杨父想起次陈燕救他俩连孩子豆流产了，心里有愧，原本的坏脾气也收敛了一二，大声冲里头喊“杨超，杨超，你快给老子滚出来！”

杨超最怕父亲发怒，一听这声儿吓得立刻从床跳起来，踩着拖鞋跑出来了。

他看到陈燕先是一愣，随即没好气的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今天没见着大头！”

陈燕道“我现在好好问，你就老实说，等我们找到明天早还找不到他我们就报警，到时候警察一样会来问你。你想让警察拿着手铐来问你吗？”

杨超始终只是一个孩子，立刻就闭了嘴，低下头不敢看陈燕了。

陈燕接着说“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他在哪？你只要告诉我就行，我也不怪你，也不会告诉源大头是你说的。怎么样？”

“我，不是，我真的不知道，”

杨父一看他那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有鬼，拖了拖鞋就往他头招呼“让你说你就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杨超被打的抱头鼠窜“爸，我说，你别追着我打啊！”

杨父一听，火气更大了，又拿着拖鞋追着他在院子里打了好几下才停手“去，去告诉你婶子，源大头的去向！”

“婶，我知道他拿了家里的钱来打牌，打输了钱全被人家拿了，他就跑了，说是要躲着，怕你们知道了要教训他！他去哪了我是真不知道！”杨超哭丧着脸看着陈燕，这话也算是半真半假了！反正他是不会说周源是为了搭救他才回去拿钱的。

陈燕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花，这源大头胆子滔天了，连家里的钱也敢拿。还躲起来，真是无法无天了。她揉揉眉心道“你不知道他去哪了嘛？”

杨超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他没说！”

陈燕僵硬的转过身子“我知道了！”步子太沉，她快迈不开双腿了。

她把周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养育，零花钱给刘婷多少也会给他多少，压岁钱给他的比给刘婷的还多。过年过节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他。陈燕知道他聪明早熟，所以从来不会给他施加压力。他成绩好，所以也从来没问过他学习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她放的太宽了，所以这个孩子才变得如此胆大包天。陈燕心里乱成一团，他才十一岁，能跑去哪里？刘换远在他乡，要是知道孩子丢了该多难受。

她恍恍惚惚的走到客厅坐下，楞了好一会儿，直到魏海仙来到跟前叫她“燕子，你爸呢？”

陈燕这才猛然回神“我，我爸在店里给我看鸡呢。我还是给大姐大哥电话告诉她这事儿吧！让她回来咱们一起找。”

魏海仙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陈燕拨了刘换那边的电话，没人接。陈燕后知后觉的说“这个时间段，小卖部的老板都睡了，当然没人。明天早再拨吧！”

魏海仙点点头“那还接着找吗？”

陈燕点点头“我去找，你休息吧！杨超说是周源他自己躲起来的，应该没什么危险，我叫海鲜去饭店卤鸡，我自己到村子周围的破庙，庄稼地里找找。刘婷和刘畅都睡了？”

“两姊妹早睡了，乖着呢。你别担心，去吧！”

陈燕拿了电筒去楼叫海鲜去饭店熬卤鸡，然后点着电筒往村口去了。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陈燕才回得家。她把村子周围的庄稼地，破庙，甚至学校门外的一个小巷子都去看过了，没人。

刘家荣叼着烟枪问她“怎么办？”

陈燕抓了把额头的碎发“我先给刘换打个电话，你赶紧换了衣服到山里叫老秋回来，等会儿我去停车拉人那问问看，他会不会坐车离开了。”

刘家荣点点头“这个孩子，真是能折磨人！”说着进屋穿衣服去了。高原地区，早晚温差大，中午又热得贼死。

陈燕打了电话后去魏海仙屋子里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和魏海仙说了几句就赶忙出去了，她要先去饭店交代海鲜和白云照顾好饭店的生意，然后还得到处再去问问，总有人昨天看到过周源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燕蹲在经常停车的地方把开车的司机和来往的行人一个个抓着问，终于被她问到了。

有个开班车的秃头男人说有个脑袋很大，身子瘦小的十来岁的男孩哦昨天确实坐他的车离开了，说父亲在县城，要去找他的父亲。

陈燕听见差点没晕过去，县城那么大，怎么找啊？不过周杰确实是在现城李，和刘换离婚后他就到县城谋生了，周源有可能真的去找周杰了。陈燕又折回家里给刘换打电话，让她打个电话给周杰问问，也许周源现在就和爸爸在一起呢！

刘换问来的结果可想而知，周源根本不知道爸爸在县城的哪里，也不知道周杰的联系方式，怎么可能找得到。况且他也不是去找爸爸的，失去避难的。

和陈燕商量后刘换决定搭乘班车到县城寻找周源，陈燕也和刘秋一起从家里去县城，人多力量大，希望能尽快找到周源。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刘换和陈燕他们在车站相聚，周杰也被刘换找来了，毕竟也是他的孩子，他也该出一份力。

幸好，县城比起昆明小多了，刘换，周杰，陈燕，刘秋四个人一个人一个片区分别去寻找周源。着重寻找电子游戏室。

刘换原本就身体不好，现在又着急，找到天将黑时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受。她靠在一家电子游戏室的门口休息，却看到周源背着他的包从里面走出来。

刘换叫他“源源！”

周源抬头望了她一眼，立刻撒丫子跑出去了。刘换哪里顾得自己，追着他跑了出去“站住，源源！站住！你给我站住！”

周源以为是要把他喊回家教训了，跑得越发的快。刘换追着他穿过巷子，越过马路，来到一处公园。

“源源，你别跑了！”话才刚出口，她脚一滑就摔到了地，膝盖磕在地的石子，疼得她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给我回来！源大头！”她大喊。

周源转身看到刘换摔在地，叹口气有转回去拉她“妈，你倒是跑慢点啊！”

刘换紧紧拉着他的手臂“我跑慢点追得你吗？”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周源真是挺能跑的，她根本追不，要不是摔了这一下，估计没戏了。

“你跑来城里干嘛？你年纪小小的，一个人出门也不告诉大人，你舅妈他们都找了你一天一夜了，你看看你舅妈都累成啥样了！”刘换骂道。

周源扶着她站起来“你脚没事儿吧？”

刘换伸手撩开裤子，膝盖全是血，应该是被石子擦破皮了。

周源砸了砸嘴“去医院看看嘛？”

刘换没好气“看什么看？跟我到车站等你舅妈他们，等会儿何我们回家！”

周源立刻说“我不回去，我要去找我爸！”

“你爸也在，先去车站吧，他们等会和我在那会合。”

周源窜高了不少，刘换本来就不高，现在周源已经到她的肩膀了。母子二人一瘸一拐的往车站去。

陈燕他们早就在车站会合了，陈燕一看到刘换和周源悬着的心才落地了，人贩子多的是，她怕周源背拐卖了。现在见到人才放下心来。

“脚怎么了？”

“没什么，摔了一下！还有最后一趟车，咱们赶紧坐回家去吧！”

周源看看周杰道“爸，我能跟你在这里吗？”

周杰点点头“你先和你妈他们回去，收拾好东西，办了转学再让你妈送你过来！”

“源源，跟舅妈回去，我还有事要问你！”陈燕心想，野孩子，你还没交代我衣橱里的钱去哪了呢。

周源认命般的低下头跟着刘换了班车。

一进家门刘换就去找了根木棒，进了客厅就朝周源的背打去“你还打牌？还输钱？你和你爸爸有什么两样的？还偷拿你舅妈的钱，谁教你的？”

周源转身想跑，这边陈燕关了门道“你老实告诉我们，钱去哪了？”

刘换坐到沙发指指地“跪着，跪着说！”

周源老实跪下“舅妈，钱被我花光了！”

“你这是哄鬼的话了！四千多元，怎么可能一晚就没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别人教你的？钱你拿给谁了？你别怕，舅妈自己去讨要！”

周源低下头咕哝道“真没了，打牌输了，去电子游戏室又打了一晚游戏，全没了！”

刘换气急，把棒子胡乱砸在他的背“让你说钱去哪了！你老实说！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每问一次周源就挨一棒子，打到后面脊背全是红印。可他依旧咬紧牙关，关于杨超的半个字他都没提。他认为，这是义气！

询问了半小时他也没说出钱的去处，陈燕心里也是恨极了周源的倔强，也恨极了自己的无奈。如果她看得紧一点，说不定周源早和杨超断了。或者早早把他送去和父母也不会这样。她也打了周源几下，打完心里又难受起来，撂下棒子道“算了，大姐，算了，我看把他打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了，他是死也不会说实话的。”

刘换坐在沙发流泪，她很害怕，害怕周源会像周杰一样，不走正路，专门走歪门邪道，可是周源的倔强和她一样，根本无人能劝降。她靠在沙发慢悠悠的问他“你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

周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妈，送我去找我爸爸吧！我想他了！”

刘换心想，你爸就是你这个样子，你去了两个人指不定干些什么事儿呢！可刘换又想，跟着周杰，让周杰严加管教，说不定还好些。周杰打孩子可比她凶多了，眉头都不皱一下。于是她点点头“我明天和你爸爸联系一下，如果他同意，我就给你办转学过去。”

没人知道，周源这一去，才是真正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陈燕后来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打他，如果她当时劝刘换还是让周源继续待在老家，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但是人生没有如果，就算有，周源一样会离开。离异家庭的孩子大多数在那个年代都是这样，今天在爸爸家，明天在妈妈家，没有安全感，没有足够的关心和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