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的喜事之后就是12月了，陈燕正忙着和刘秋在饭店门口卖肉鸡和鸡蛋呢，贵客来了。

陈燕把装饲料的塑料打口袋拿来剪两个洞口留着，把顾客挑选好的鸡从笼子里拿到袋子里，用杆秤称重。刘秋和刘家荣并着老刘家一个亲戚一起卖鸡蛋。陈燕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了四代来四代拿鸡她称。

街天人多，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买鸡和鸡蛋的人，陈燕卖力的维持着秩序“慢一点慢一点，都有的，还有的！哎，你你你，就是你，过来称重付钱。大家不要着急，鸡还多的，都有！”她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

李四代拎了两只鸡放到口袋里，鸡一扑腾那鸡毛非得人一头一身，陈燕脑袋上挂着两根鸡毛呢扭头就看到个穿着运动鞋和蓝色羽绒服的女人在人堆里望着她笑。

陈燕愣住了，她伸手指着女人，结巴了好半天才叫到“呀，张主席，你咋来我们这了？”

女人伸手拿掉陈燕脑袋上的鸡毛“来你们这开个会，这不中午得了空就来街上走走，看你这那么多人就来凑热闹了。陈老板，你生意真好啊！”

陈燕害羞的笑起来“哪里哪里，就是勉强糊口！”说着她把称递给李四代“四代你称着，我进去找个小姑娘来和你一起卖！”

李四代接过秤，来不及多说就被村民拉过去称重了。

陈燕拉着张主****，进来进来，我们农村人，来了必须到家里吃便饭的。只是腊月里我们都忙不得做饭，将就着吃碗卤鸡米线吧！我店里的卤鸡米线可不比县城里的味道差，包你满意！”

张主席也不推辞，跟着她走了进去“那今天我就来尝尝你的卤鸡米线了！”

陈燕指指唯一的空位，一个黄色的小板凳“您坐这儿，我进去烫米线去！”说完跑了进去，用洗涤剂洗了手，装了碗米线烫好，放上卤汤，放上卤鸡和炸好的酥肉还有杂酱，芹菜，香菜，韭菜，陈燕双手端出来放到桌上，拿了双筷子递给她“快尝尝！”

张主席接过筷子尝了几口笑道“味道真的不错”。

陈燕点点头傻笑着和人唠嗑。陈燕发现，其实领导们都挺随和的，在办公室里虽然严肃，在外头却平易近人，她也就慢慢放开了胆子和人话家常了。

一碗米线吃光张主席问她“那你的养殖场在哪？我能去参观参观吗？”

陈燕点点头“当然能！只是路有点远，你坐农用车去成吗？”

“我开着车来了！你坐我的车，指着路，我开车去！”

陈燕点点头，和张主席一起往镇子边走，等她看到主席的小汽车只叹道“主席，您这车也就只能开到山脚，上山的路不平，不然肯定刮到底部的。”

“没事儿，上车！你听过没？车到山前必有路！”

陈燕巴巴的跟着上了车，心里想着这车要是刮花了得修多少钱啊！

从镇上有一条路通往糯租水电站，象山刚巧在路边，所以车子沿着去糯租的大路行驶，行至山脚处两个人停了车步行上山。

陈燕走在前台，北风一吹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头发凌乱的飞在空中“主席，你看看，这就是我和我老公承包的荒山，有五百多亩呢！当初我们刚接手的时候，这山上荒凉得很，连棵树都没有！现在总算是种满树了！”

张主席跟在陈燕后头，顺着一条刚够一辆车过的颠簸的土路往山上爬，路的两旁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有桉树，松树，柏树，交错着互相攀比着身高。还有一种树，像松树又不像，枝干比其他树粗得多，她问陈燕“陈燕，这是什么树？”

陈燕回过头望着那树道“是澳洲圣诞树，我们当初只从农大的学校里弄了点花籽来撒下，就长出了许多树苗来，这树开黄色的小花，挺好看的，我就拿来重在路两旁了。没想到这树生命力十分旺盛一开花花籽一落就会长出小苗来，现在倒好，满山都有这圣诞树的影子了。”

“那倒是挺像你的，生命力顽强！”

陈燕咯咯的笑“我就当您是夸我了！”

两个人继续顺着山腰往上爬，爬到桃树地的时候陈燕指指那一片桃树“主席，您看这片桃树，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可美了，一片的粉红色。我们第一笔金就是卖水果赚的，栽草莓，栽西瓜，栽桃子，后来又烤桉树叶油，生活才好起来。我刚上山的时候，别说钱了，连饭都吃不饱！”

“那我春天的时候可得来这象山看看了！”

陈燕道“来，一定来，带着你的家人一起来，就当爬山郊游了。现在城里人不都时兴这个吗？”

“前面山坡上还有处茅草屋呢！”张主席指指不远处山坡上的红色土基房，屋顶上盖着茅草。

一路爬上来两个人都有些喘了，陈燕大口呼吸着“是啊！我等会儿带你进去看看，我们刚上山时就住在这里。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连打土基模子我都会。没办法，穷啊，没钱盖房子。这房子都是我们自己盖的，土基全是我自己打的模子。那时候真是以天为被子，大地做床啊！”

“那这山里的水电呢？也是自己拉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点一盏煤油灯就过日子了。水得到半山腰的一个小池塘里挑。一直到前几年有了钱，我们在对面，你看，就是桃树地斜对面那个山顶上盖了石头房，才从山脚下的村子里拉通了电路。那电杆都是我丈夫带着人一根根栽到山坡上的。现在想想，都是泪啊！还有水的问题，到现在也没能解决，半山腰上有两个地方出水，我们挖了两个池塘抽上来用。但是水资源太紧缺了，我们一直在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拉跟水路上来。这大山里高种养殖真是太难了！”

张主席顺着陈燕的手指看过去，对面确实有一处黄色的房子，周围还有几处长方形的矮房子“那你们现在住的那里附近的几栋长方形的房子是鸡舍吗？”

陈燕看过去“是啊！有四栋，能养八千只，但水太紧张了，现在根本不敢养满。”

张主席点点头继续往上就到了土基房，房子附近的猪舍李海养着几头大肥猪，听见人的脚步声以为是吃的来了欢脱的跑到猪舍门口用猪嘴供猪舍的铁门发出几声猪叫来。

“还养着猪呢？”

陈燕把头伸到猪舍那里冲猪道“诺诺诺，进去进去，还不到你吃的时候呢！”

说完又走到主席身边“养着过年杀吃呢！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房子！”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那房子原本就不高，如今没人住了看起来更显的落魄，陈燕一进去就觉得房子怕是要倒了，连忙走到门口“您站门口看看就行了，我怕房子倒了。”

张主席把脑袋伸进屋子里，只看到一个土基的灶台，一张土基的床铺，还有屋顶上吊着的一盏已经拆了的白炽灯晃晃悠悠，四周的墙上和顶上的茅草里结满了蜘蛛丝，她把脑袋缩回来拍拍陈燕的肩膀“当年的条件真是艰苦啊！”

陈燕笑起来，脸上洋溢出灿烂如秋阳的笑“哈哈，幸好现在苦尽甘来了。主席，你知道吗？我在村里盖了个大砖房现在，四层楼的，才搬进去没多久呢！”

张主席边顺着大路走边道“陈燕啊，你说的没错，妇女的地位需要创业来提高。如果没有这些年的艰苦奋斗你也住不了砖房，更没有幸福的生活。”

陈燕走在她身边，指指前面“我的努力也赶上了好时候，土地改革推广承包制我赶上了，现在国家推举各地的女性出去学习我又赶上了。上次不是到上海参加了西部人才计划的进修班吗？我在上海看到人家卖乌鸡绿壳蛋，回来我就引进了乌鸡绿壳蛋鸡来养殖了，现在已经成功了。但是没有一个尚好的销售渠道，所以价格不高。而且我这里条件有限，很难扩大规模。”

“你是个好苗子，出去学习的人那么多，就你，学以致用的那么快！你们已经调职的女镇长和我提过你，我以为她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你确实是个能有一番作为的女人！你要加油，不要辜负她的期望，虽然她已经到别的省份工作了，却是第一个发现你的人！”

陈燕点点头“我知道。主席，我会努力的，不会让所有对我有所期待的人失望！”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了石头房子前，陈燕邀请她到屋里坐坐，但她直言“天色暗下来了，晚上还要回家去，就不进去家里了，就到鸡舍里看看养殖的情况就好。”

于是陈燕带着她去参观了育雏室，绿壳蛋鸡鸡舍和肉鸡鸡舍。

“你这喂得好像不是饲料，是什么？”张主席手抓起食槽里的松花粉和金银花混合着玉米粒问道。陈燕挠挠头道“是金银花，松花粉和碎玉米粒，这样喂出来的绿壳鸡蛋才黄。”

“那你这养殖成本也高多了！”

“是高，现在卖八毛钱一个也没赚到多少钱，养殖成本太高了。但是我们不愿意喂鸡色素或者是激素什么的，我想做健康的生态的食品，就像在上海的农庄看到的那样。”

“那你回头去打听一下，县城里有个农环站，他们就是专门负责农产品无公害，生态，绿色健康产品管控的。没准你能学到些养殖生态产品的技术。”

陈燕用力点点头“好啊，好啊，谢谢啊！”

“谢什么？别客气。我们女人，很难，尤其是农村的女人，一万个有一万个的难处，我也希望你们个个都奋斗出自己的事业，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陈燕的心里火烧火燎般的，这话说在她的心窝上了，她是女人，没文化的女人，被村里嘲笑家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可是，这样的她也想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发什么呆呢？”

陈燕恍然一笑“没！就是觉得你说的太好了！”

“可别吹嘘拍马屁的，我可不吃这套！”张主席故意玩笑道。

“我也从来不干这事儿。我这人直肠子，我丈夫说我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嘴上说出来的也是心口一致，跟个傻大姐似的！”

两个人说笑着出了鸡舍，要下山时陈燕捡了一版绿壳鸡蛋绑好绳子拿这下山，张主席硬塞了她三十元钱才拿到了后备箱里。夕阳的余晖照在陈燕的脸庞上，她想，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生在了好时候。

21世纪的中国，她选择了自己中意的男人结婚，她包山种树养殖开饭店，她被政府领导推举出去外面学习，看这个世界的变化，看经济的发展，在观看世界的同时她也在学习和成长，在慢慢梳理自己的羽毛。也许有一天，她也能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