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用文人的手段”白菊仙微微一笑。
常平更加好奇,倒是很想知道接下来白菊仙准备怎么找到那水中妖物?
“你想显词化境?将对方引出来?可是,范围太大”书生认为,白菊仙的所谓文人手段无非也就是借助诗词的显词来达到一种攻击效果。
对于偌大的青沙河水域,藏匿的那只水中妖鬼行踪难定,要找到无疑是大海捞针,即便是借助法宝也很难捕捉其身影,足以证明对方也同样有着很厉害的法宝,说不定,还有很强大的背景。
这让他想到了西游记里孙悟空打的那些妖怪,哪个没有后台?
他一开始就觉得青沙河闹水鬼的事件不简单,隐隐抓到一点方向,但,这个方向也紧紧只是冰山一角,或许背后的牵扯还要更为复杂。
白菊仙却是自信满满,笑着:“不知道,试试吧,本来这也是我一直就想做的事,也算是对小锦父亲的一点告慰,虽然没见过人,但能教出小锦这么好的女儿,应该是位很了不起的父亲,父亲这个角色太沉重,为了撑起整个家,有时候不得不去面对自己根本没法承受的危险,就算赌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以前我有点不理解父亲这个角色,但这次小锦父亲的行为给了我很大触动,也许,我该重新审视下父亲这个词,以及作为父亲这个角色,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很有想法,也获得了很多灵感,虽然我没见过小锦的父亲,可是,却已经在我心中勾勒出了那样一个高大的形象。”
“所以呢?”常平越发好奇。
白菊仙肃色道:“我对于小锦父亲生平不甚了解,不过,我还是要为他写一篇祭文,这,大概也是我为小锦,小锦父亲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情。”
“祭文?”常平低头沉思。
他没想到白菊仙这么认真,竟然会为一个可以说素不相识的人写祭文,作为文院的女学士,她当然不可能动不动为谁撰文。
小锦父亲能得到白菊仙这一篇祭文的祭奠与哀思,当属荣光。
刑天保听到白菊仙要为死去的老李写一篇祭文,也是不无感动,难得的神色严肃了许多,感叹:“人活一世为了什么?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那区区白银,几个铜板,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
白菊仙回头瞥了刑天保一眼,给了一个白眼。
刑天保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
他突然想起,在一个文院的学士面前扯人生哲学,这不是鲁班门前弄斧吗?
看来不能跟读书人待久了
“一会儿若是我无力自持,还请相公相挟。”白菊仙抿嘴笑看书生。
书生一愣,转而才恍然,白菊仙要动用很多文气来完成这篇祭文,当然的,对于她的精力消耗肯定很大。
说着,这位女学士悄然走到船尖上,只见她垂手而立,迎着寒风,衣袂飘飞,宛如水中仙子,身上一股文光环绕,神美无比。
这位女学士沉吟了一小会儿后,便是看着黑黢黢的河面,朗声念了出来:
与女游兮青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极乐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灵何惟兮水中
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
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手兮东行,送父君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一首祭文并没表达什么悲伤之情,也没叙述小锦父亲的生平事迹,而是别开生面的将小锦父亲比作了河神。
此篇祭文人物形象很生动,而且描述了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小锦父亲死后化作河神,携手小锦一起游青河,看九州,一路看到了许多,也受到了很大的尊重,但始终,最思念最在意的还是故乡,当然,还有那个有子女陪伴的温馨的家,可是父亲做了河伯,不得不分开,小锦送父亲到了南海,老李正式赴任河神
通篇祭文虽然只是一种想象,但却十分真实,在白菊仙的描述下,祭文中的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要从文字中跳出来,活灵活现,也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在念完初文后,白菊仙闭上双目,感受船下滔滔的流水,周身陡然文气冲天,一股浩瀚光芒照向广阔的河面,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区域。
常平目测了下,大概应该有一千米的距离。
这个长度委实有点惊人,他估算了下,若是以自己的文气释放文光,估计也顶多就在两百米的范围。
可见,白菊仙的文气多么的豪横!
同时也说明,大儒和巨儒之间的实力差别。
当然,这也不算绝对,不过,却是文人层次差别的一个很直观的表现了。
借助文气的加持,白菊仙再次念出声:“兹以祭文,感怀天地,悼念李锦之父,望李父在天之灵,当能听到,子交手兮东行,送父君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不知道是为什么,当加持文气之后,白菊仙的声音不仅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而且还透着一股神圣的力量,仿佛这声音直接扣入了人的心灵,以至于天地之间,山能听见,河能听见。
不多时,更让人诧异的一幕出现,刑天保看到黑黢黢的河面上出现的奇异景象,完全瞠目结舌。
常平也是难以置信。
就连岸上的李元汐和姬玄都目瞪口呆。
“那是”姬玄惊疑。
李元汐皱眉:“怎么可能?她的力量也太强大了一点吧?”
姬玄肃色道:“原来她是特意来此为死去老李念祭文的,也是有心了。这祭文一定动用了她很多文气,你看这威力,还有那河面所呈现的影像,你看到了吗?”
李元汐没好气:“我又没瞎,只是,她这算是招魂吗?怎么会将老李的魂魄给召出来了?和巫术有什么区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不是老李的魂魄吧?”姬玄看到河中心那呈现的情景,若有所思。
原来,李元汐所指的老李的魂魄便是在河中心出现的一个光影,那是由无数文光慢慢凝聚出来的一个人影的轮廓。
这个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身着粗布麻衣,老实巴交,满脸布满皱纹,看的出来,饱受风霜。
不过,在看到身下的流水时,脸上却是呈现出了笑脸,他,对于这片水域太熟悉了,也存在着一股很强烈很执著的眷恋之情。
“老老李”刑天保是有见过小锦的父亲老李的,初见那光影从书水里慢慢浮现出来,还真把这位捕头给吓了一跳,尽管当差那么多年,经历过的邪祟案子也是无数,可真要说见鬼的事,也不是很多次嘛。
而且还是活见鬼!
但仔细一看,这光影虽然和小锦的父亲老李长的很像,但也是有细微区别,真实的老李是个老实巴交的村民,对人也很和善,可眼下这个老李则显得要威武一些,仿佛多了一种神仙气质。
这是这位捕头搞不懂的地方,因为,这个老李便是白菊仙通过自身文气凝聚出来的虚体,并非真的鬼魂。
但因为老李是死在这条河里,祭文又是写给老李的,自然而然也就沾染到了老李的气息。
或许老李的魂魄早已烟消云散,比如人魂,说不定已经被黑白无常拘走,也可能早就被水中恶鬼吞掉,但天地人三魂,白菊仙通过文气和祭文的力量,还是能够召唤到老李的那一丝天魂留下的残留。
故而,凝聚出老李的模样也并不奇怪。
“我是谁,我在哪”
被白菊仙凝聚出的老李虚影很是迷茫,不过,那一丝对清河的眷恋却是溢于言表。
“你叫李山,是张家村的村民,因为出河打渔,翻船而溺亡,你可记得你生前见过什么?”
白菊仙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显然,凝聚出老李这道虚影对她的消耗很大。
李山迷茫地看着白菊仙:“我死了?我死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想不起来?”
“你一定要想起来!”
白菊仙尽管此时虚弱,但还是不惜耗费文气凝聚老李的虚影,让其显得更加实质化。
一缕天魂残留,记不清临死前发生的事很正常,但若是能让天魂和地魂产生微妙联系,说不定会让这位老李想起点什么!
只是,为了凝聚老李的虚影,让其变得很有神力,白菊仙的心神和文气都在持续海量的耗费,当老李的形象愈加越立体时,白菊仙的人也越来越虚弱。
眼看就要向后栽倒,却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了她的纤腰
“他们在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调调?”
岸边,看到那位书生和女学士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某位李大人很吃醋。
姬玄无奈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这种无名干醋?”
“要你管?”
此时,河心。
老李抱着头,觉得很痛苦。
白菊仙的文气消耗太重,身体变得极为虚弱,看似不足以维持老李的形象。
常平一手搂着女学士的腰,一边看向虚空中老李的虚影,冷声道:“想不起不要紧,你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你才被封为此河河神,你是正义的化身,你的身上,有来自天地间最纯粹的浩然文气,从现在起,你就是神!”
“我就是神?”老李,李山怔住。
因为他是被白菊仙凝聚出的一个天魂残留,尽管顶了死去老李的皮,但和真正的老李还是有很大区别,而且用过这一次,就随时可能会消散,那么,即便这短暂的虚影凝聚出来,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识,可却是不稳定的。
这个时候,就必须快速给他重塑一个身份,一个他觉得合理并认可的身份。
河神,正是老李现在需要的合理身份。
给他讲什么死去老李,只会让他一脸懵逼。
“是的,你就是神,是这片水域的主宰者,每天水流不息,鱼虾成群,水妖栖息,过江之鲫,一切一切,都难逃你的法眼。”常平继续和老李说着。
老李,李山终于像是想起来什么,本来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变得炯炯有神起来:“是啊,我就是神,我是河神。”
他完成了自我的心理建设,并对自己的身份给予了肯定后,整个人的气质也就变得不同,他不再彷徨,因为,他很快适应了自己河神的身份。
这时,常平突然朗声念了起来:“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他开始加持文气,进行文术渲染,顿时,勾勒出一道悲怆的意像出来。
死者已去,亲人流泪,山河高远,又换青春。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悲怆的意境一经渲染,便是将整片水域笼罩,即便不通文墨的刑天保在听了常平的诗后,都不禁潸然泪下,“我想起了我小姨子,好美的年纪,人就没了,现在还有几个人能记得?多好的年华啊,那时节我们一起滚草”
虚弱的白菊仙回头白了邢捕头一眼,这时候你就不要破坏气氛了好不好?
“死去何所道,托体统山河!好啊,说的好!”
河神李山精神更加焕发,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光芒,面庞有青光乍现,眉心处忽然出现一道竖目,“谢谢你帮我开了天眼我看到了我知道李山是谁了!”
“你看到了什么?”
白菊仙问,并迷惑的看着常平,原本,凝聚出李山这个虚影,她的确是差了一点修为,没想到,竟然被这个书生给接上了,还好。
李山闭目,但眉心的竖眼却是睁开,片刻,他厉声一吼:“我看到了很多,万年长久,太多生死别离,都在这河上真实发生着。”
“原来是你!大胆妖孽,竟敢猖狂,是你害死了李山!”
“快快现出原形!”
随着李山朝着身下黑黢黢的江河厉喝,此时河面上陡然狂风大作,原本平静的水面波涛汹涌,漂浮在河面上的小船也开始出现剧烈摇晃,变得极为不稳定。
“大胆妖孽,还想作恶!”
李山叱喝。
可河面的波涛涌动的更加疯狂起来
祭文:摘自屈原九歌河伯,稍稍改动,常平诗为陶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