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不曾贪图真元，对他来说，将姊妹俩送回家，安全交还圣地，已算完成义务，各不相欠，于心无愧。这也是当初将其逐出一叶居时，他与叶大姐的共识。

谁知姊妹们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激烈。

不！无论如何，绝不回南斗山，宁死也不回去！一想起要回家，李受华就激动起来，顿时眼泛泪光，无比坚决。

我们讨厌圣地，当初熘下山时，就已铁了心永不远去！夜阁主，请你收留我们，不论藏身茶居也好，仙岛也好，总之绝不回去，是绝对！

是吗，唉……

夜天很无奈，暗叹一旦被魔女们缠上了，就无法再摆脱，头大不已。

也在这时，妹妹受婷忽然说话了！

我们只一事相求，她一向寡言，但每次开口，都无不一针见血，只说重点，这次也不例外。

南斗山，我们绝不回去切割手背，也必须进行，请你帮忙！

李受婷神色郑重，说话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每逢出声，她都是废话不多，只强调重点：姊妹们要独立生活，不再做连体人，却不信任南斗众祖师替其切割，必须由夜天操刀，这才放心！

唉，回去再说吧。别拖了，大家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夜天并没表态，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快点起行，别纠缠下去。

他其实没说错。东湾镇，乃人界日出之地，位处大陆最东端，离云端城相当遥远。这一刻，还是先赶路要紧，至于是否操刀割体，大可容后再议，不急于一时。

夜天打开关押司马琼的大木箱，点指施法，重新将她锁身一遍，并再三检查，以防闪失。这样，他才封上盖板，运上马车。

还是小魔女最头痛，越早甩掉越好。谁发现附近有崑仑修者，请马上出声！夜天嘀咕。

起程了。连体姊妹也许已被夜天唬住，一路上便没再叽喳，或再三覆述要求，夜天也乐于清净。

耳根清净了，本来是好事，但他仍没法彻底放松。刚才在溪边洗脸时，夜天确曾有如释重负之感，一阵舒爽，只可惜这股快意，却在与姊妹们对答后一去不返，完全消失。

他的种种压力又回来了。

首先，夜天能保护姊妹们吗，他是否不自量力？

当前天宇间禁制之力还在，众宗师、祖师皆在闭关，三阶为王，因此其敌手还不算多，暂时仍安全。只不过……之后呢？

辰灭说人、妖两域即将交汇，此刻一来临，所有禁制亦会消失，不再能压制群雄。届时，无数强者将昂然出关，大世垂临，他们必加紧追寻连体姊妹……及其体内的天狼元神！

无他，两界结合乃罕世机缘，可遇不可求。而妖域不像人界，它灵气充溢，非常适合修练，于彼端修行一瞬，胜于人间练上十年！

同时妖界纵使在侧，却并非人人可去。炼化天狼真元，提升潜力，迈入仙阶，是武破虚空，进行跨界的唯一法门！

届时，各大帝国、宗门为求夺宝，必损招尽出，无极不用，随时举世疯狂！面临大世，夜天这位源生境小修士，真的能力挽狂澜，潜藏连体姊妹？

他是否在不自量力，自找麻烦？

之后，夜天又想到姊妹们要求的割体手术。为免过程中大幅失血，破坏经脉，甚至危及本命，此举必须由强者操作，以防出事故。

强者……现在的我，还算是强者吗？夜天低语自问，不禁蹙眉。

说实话姊妹们静静还好，一提出来，便令夜天想到自己左手已废，修为在倒退，顿时一阵惆怅。

不可以这样，我……不能再是从前那个得过且过的懒骨头！我要从速回复，尽快突破，跟五阶祖师平起平坐，有资格叫板女皇……

这一刻，夜天热血上涌，思绪起伏，无法平静下来。但他想迅速变强，却必须面对现实：身处颓势，修为在倒退，又应如何遏止，如何逆转？

今日的夜天，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以前的他，可能会置之一笑，看得很开，但他那时也没这麽多责任，这麽多承担加身！

开始吧。夜天默默自语。他不想再虚耗光阴，趁现在难得清静，便开始闭目凝神，感应体内丹气，在马车上运起功来。

嗯，自从中毒后，我身体的确出了问题。百脉像静止了，这种寂静……前所未见，很可怕……夜天有些沮丧。以前练功时，他受惠于小光球，体内总是丹气澎湃，不绝涌动，稍加推助就可大举喷发，重重破关。

但此时此刻，夜天却有感百脉俱寂，虽然光球还在，真气还在，却已经不再沸腾，不再活跃。丹气静如止水，虽可随时召唤出体，从前的气势却荡然无存，十分恼人。

告诉我，真气静止了，应如何激活？夜天一阵哆嗦，心生不祥，却又束手无策。这状况若是永久性的，那自己这辈子……就完蛋了。

九天之上，此时呈现了两双眼睛，在暗中观察。

他们不动声色，彷佛已隐没进云雾中，超然物外，无人能感应出来。

初步推断，两人应是仙阶强者，本不属于人间，此时乃跨界而来，因此功参造化，深不可测。他们只驻留了一瞬间，便已对夜天的举止、动静了如指掌。

两界交合了，我俩终于要来人域一趟。其中一双眼睛传音，全是神念交流，凡人莫可耳闻。主尊说，这小子要破碎虚空，往妖界一行。我俩，必须确保他去得成。

嗯，那要不要出手干预？另外一人开口。他同样潜藏很深，只以神念传音，凡间修士难以察觉异常。要不要干预？你看他……现在修为不进反退，不断沉沦。别说闯仙阶武破虚空，就连区区沐光境……也冲不破，根本一塌煳涂！

干预？你疯了？！别忘了，这里是人界，灵脉残缺，不可胡来……第一双眼睛蓦地扬声，语气很凌厉，似在警告其同伴。我俩是妖圣，一出手，随时会将整界摧毁。这结果，大家能承担吗？

哼。另一双眼睛默然，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表达其关切：不干预，那这小子去不成怎麽办，你我又担当得起？！

哈哈哈，你以为他是谁？是普通小妖精，小仙童，寻常的帝君、妖圣？！第一双眼睛放声大笑，令对方的神识海一阵震荡。你听我说，这前辈想冲关爆发，心念一动就能成功。他想去之处，十个无上帝君也拦不住，你还担心什麽，哈哈哈……

他一阵长笑，却将声音全控于神识海中，外界依然静默无声。

这倒不尽然。另一双眼仍未被完全说服，又再开口：万一……不是他不能去，而是不愿去怎办？这小子死不动身，我们怎办？！

老兄，你又忘了……第一人大眼一眨，蓦然压下声线，变得无比邪恶、诡异。嘿嘿嘿，刻图会指引他当走之路，他不会迷失……说实话，看到他愿发奋，本尊已无顾虑，可马上离开。来，走吧，若你还不放心，我就再赠他一句话……

飕

两人身轻如燕，来时无声，去时也如风消失，非常可怕。他们到底是何方妖孽，竟能蒙蔽天下，在幕后操盘？

由始至终，夜天都浑然不觉，仍继续在马车上闭目打坐，寻求激活百脉之法。

我不要做心的囚徒……

骤然间，他浮现出这句话。

夜天确实被心障困扰多时，从当初渡河闯四阶，到其后被倒卷回岸，它都一直在作梗，令夜天屡失契机。

不做心的囚徒……夜天默默点头。对，修练途上必有难关，岂能轻易灰心、泄气。若临阵退缩，半途自废，这辈子便完蛋了！

调正心态最重要。此时此际，他不应再为心障所惑，而应找出问题根源，扭转过来，重新上路，重新冲击四阶！

也许是之前太顺境，受一下挫败也好。这些经历，对日后修练必有裨益。夜天攥拳。目前，他虽然仍无法一下子激活真气，但调整思想后，已没再情绪反覆，感到惆怅，反而正面起来，深信自己只欠一个机缘，就能逆转，不会永久沉沦！

为此，夜天时刻在冥想，寻求突破、出路，未敢一刻懈怠。妖、人两界已经接合，届时群魔并起，乱世将临，他其实在跟时间竞赛，刻不容缓。

不管怎样说，修练界将无宁日，夜天的好日子已经过完。

结界一连接，一晃眼，人间将不再一样。

<卷二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