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下午未下班前,董合直接在县衙点将。
公孙明,算是目前他班子中经验最丰富的一名老捕快,自然不可缺少。
周尊峰,有仵作学徒经验,属于自带技能的专业人士,而且董合对周尊峰办事稳妥的风格十分认可。
老潘,炮灰,这种关键性人才什么时候都需要。
除此之外,剩下的衙役中,董合若利用班头身份直接要人,被点名的人也不敢不去,只是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在关键时刻肯定会阳奉阴违,容易掉链子,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会添乱。
算上被陈府管家私人邀请的守夜人杀猪刘,虽然人手仍有些少,但勉强够用了。
安排好人员后,大家各回各家,先修整一晚。
就在董合最后一个离开县衙时,在门口却被一名捕快拦住了。
“董班头,我知你明日要去陈家庄破案,人手有些紧张,特来毛遂自荐。”
说话的人叫杨峰。
30多岁,面色黝黑,早年曾在军队中历练过,瞎了一只眼,算是一员退伍的悍卒,别人的朴刀都挂在腰间,唯独他的朴刀是挂在腰后。
说话时左手按在刀柄上,眯着眼不慌不忙,腰杆挺得笔直,胸前的长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着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董合瞥了他一眼,直接反问道:“我为何要带上你?”
脑中自动想起了花名册上杨峰的资料。
除了以上这些外,杨峰先前在县衙是跟着前班头老周的。
“呵呵,班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杨峰露出一丝谄笑,“你刚好人手不够,我呢,也缺银子花,听说这陈家庄的员外出手大方,若到时候破了案,拿到了赏银,班头吃肉,给我们分出一些油水就行。”
“在这县衙中,我杨峰的把式不说第一,也绝对在前三之列,董班头到时候自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董合端详了他一眼,“可以,希望你身上的把式也如同你嘴巴一样利索。”
“明日天亮城门口集合,过时不候。”
打发走杨峰后,董合半眯着眼开始思索起来。
有时候,嘴巴可以说谎,但人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往往会在不轻易间出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回忆刚才短短的几句交谈话语,从杨峰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似乎对方表面上的尊敬都是装出来的,而内心看他时,只是在看一个玩物。
对了,对方自称武艺不错,而董合在县衙中公开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衙役。
还有一条很关键的信息,杨峰先前是跟着老周的,而老周在未退休前,是典吏王进喜的人。
若这杨峰是典吏派过来监视他的眼线,正好可以借助陈家庄之行除掉对方。
到时候身边都是自己的人,还会寻不到合适机会?
董合冷笑了两声,希望只是他多心了。
第二日。
天色刚亮。
一行人聚集在城门口。
公孙明,周尊峰,老潘,以及悍卒杨峰。
又等了一会,陈府管家才小跑着赶过来,嘴中连连道歉,“哎呀,董班头,诸位,实在抱歉,我刚去杀猪刘家寻他,他家人说天不亮他就提前出发了。”
“想来是单独去了陈家庄。”
公孙明几人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色。
这杀猪刘分明是没把他们这些县衙的人看在眼里,不屑与他们为伍,想单干。
“班头,等到了陈家庄,到时候给这厮一点教训。”
公孙明恨恨的建议道。
他在县衙干了20多年,手段毒辣,最善收拾这些街头的混混,哪会忍得下杀猪刘这种桀骜不驯的游侠。
董合想起昨天在菜市场看到的一幕,杀猪刘也是一个有眼色的人,应该不会成为他们的阻力。
退一步说,陈家庄请杀猪刘在前,其后在货郎赵的撮合下才找到自己,自己建议陈府管家去县衙搬救兵。
在这些游侠眼中,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明显对方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心中多了一股怒气。
“无妨,我们也出发吧。”
董合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
在他们走后,城门口又跟出来一个挑着两只木桶的老汉。
老汉身高只有1米5左右,身形很敦实,一个木桶中放着半桶青枣,另一个木桶中却放着一个打更用的铜锣和梆子,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时不时露出一双狡黠的双目,以及满脸的胡须。
不是胡长生又是谁?
所谓狮子搏兔,也要尽全力,这就是董合安排的一条暗线。
牛家村在青云峰下,位于上元县的西北角,陈家村所处地势相对平坦,位于上元县的正北方,和大名府下的寿春县接壤。
从上元县县城过去,有一条近四十里的泥巴路。
若是早上出发,黄昏时分差不多可以抵达陈家庄。
董合和陈府管家落在最后面,从后面望去,整个队伍分成了三段,最前面是公孙明和周尊峰,排在中间的则是杨峰。
老潘原本想和周尊峰二人套近乎,可惜两人都不理他,这会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已经和杨峰说上了话。
脸上的褶子都快挤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显然是在绞尽脑汁使劲拍马屁。
经过肖府那晚后,老潘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董合的这艘贼船上去容易下来难,他发现嘎子不在,只有他一人势单力薄,明显是队伍中实力最差的那个人,十分缺乏安全感。
往往老潘说上十来句,杨峰才回上一句话,显然知道老潘在县衙中是个什么角色,对他不感冒。
董合观察了一会,收回眼神,向旁边管家打听起陈家庄五畜神的事儿。
五畜,指的是农村中的牛、犬、羊、猪、鸡。
其中犬能看家护院,陪同主人上山打猎,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小帮手。
羊、猪和鸡则是改善生活和财富的象征。
牛为五畜之首,不仅能耕地,农忙时一牛可以顶得上几个成年人的劳动力,而且牛肉卖得贵,即便是老了病了,卖给屠宰场,给儿子娶媳妇或者单独盖一间院子的开销也绰绰有余。
大名府位于长江以南,这里的牛通常指的是水牛。
五畜神,自然是信奉五畜的神灵,从这里也能看出五畜对农户的重要性。
“你来县衙报案,说是村中有几户村民失踪了?”
董合回忆了一番从密卷中看到的陈家庄信息,向旁边的管家打听。
“一共有五户,最近的这家叫陈二原是我们家的佃户,上个月也跟着失踪了,我家老爷怀疑是被五畜神给害了。”
管家左右看了看,大白天提起五畜神仍有些心有余悸。
“没有证据前,不可轻易下结论。”
“你这次来县衙请人的目的,到底是想让我们查出陈二小失踪的原因,还是另有其他?”
董合深知这处世界的诡异。
所谓人心隔肚皮,这陈家庄虽然表面上是苦主,他们口中的话最多也只能信个八成。
管家顿了顿,“我家老爷说,就算把陈二小找回来了,以后还是会有人失踪,归根到底还是在五畜神身上。”
“这东西就是个祸害,希望董班头能派人直接将它除掉,或者捉拿去官府关进牢房中都行。”
这一下,董合反倒来了兴趣,“这五畜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当真见过?”
“不仅我见过,我们陈家庄很多人都见过。”
“2年前,有一个身形驼背,打扮邋遢的汉子路过我们陈家庄,他说他有一门祖传的本事,但凡有牲口生了病,只要被他用手触摸一下,就直接痊愈。”
“这可是一门了不得的本事。”
董合眼中精光闪了闪。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熟悉前世诸多套路的董合马上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管家朝地上呸了一口,“我们当初也信以为真,不过这厮也是真有本事。”
“当时陈二小家的那头耕牛,在家病恹恹几个月,结果被这汉子摸了一下后,马上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又能照常下地干活了。”
“还有那一直不下崽的母猪,只要被他双手一摸,过上半个月准怀孕。”
“不仅是母猪,还有不下蛋的母鸡”
“整个陈家庄的人,包括我们老爷,当时都惊为天人,以为遇到了奇人异士,于是就有人主动请他留在陈家庄,我们一起来供养他,他则啥都不用干,只是在需要时,请他去摸上一下就可以了。”
“那汉子也同意了。”
“就这样呆了半年后,汉子又说寄人篱下不舒服,让我们在后山中给他修建一间房子,平日给他定时上供,这样才呆的舒坦。”
“我们也同意了,只是房子修好后,这厮的胃口越来越大,平日上供的白米饭馒头和鸡蛋水果之类的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反而要求各种稀奇古怪的肉食。”
“有时候,请他下山来催孕一头母猪,他则要求给他上供两头20斤重的猪仔,医治一头牛,则要20斤的其他肉食,许多供奉他的村民被弄得千家荡产。”
“我家老爷说了,这五畜神是邪神,必须除掉他。”
管家说着说着,整个人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听你这么说,这五畜神分明是一个活人,若是觉得他太贪心,直接将人捉起来赶走便是,为何闹到这个地步?”
“失踪的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董合的话似乎勾起了管家心中的阴霭,原本亢奋的神色又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身子向后缩了缩,嘴巴动了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董班头,这五畜神,他可不是活人。”
“也不对,应该说他最开始还是个人,后来直接变得不是人了。”
“此话怎讲?”
“至从我们在后山给他修建了庙宇后,就再也寻不到他真身,这厮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家老爷当时也派人去后山寻他,可这些人下来后一个个变得魂不守舍,仿佛三魂少了两魂,最后不是失足跌入山坡下摔死了,就是在家上吊自杀了。”
“对了,之前县衙派下来查案的两名衙役,也是从后山下来后失踪的。”